救护车在夜色中驶入苏州,最终停在一处临水而建的老宅前。白墙黛瓦,石桥拱立,典型的江南院落。宋美娟的姑母早已过世,宅子由老管家福伯看守。
“福伯看着我长大,绝对可靠。”宋美娟搀扶着顾魏下车。
福伯是个沉默寡言的老人,见到伤员也不多问,利落地收拾出东厢房。魏若来将顾魏安顿在雕花木床上,仔细检查伤口。
“发炎了。”魏若来皱眉,解开绷带看到伤口红肿,“需要盘尼西林。”
“我去买。”宋美娟转身要走。
“等等。”魏若来叫住她,“这种药管制严格,容易暴露行踪。先用中药控制感染。”
福伯点头:“巷口济世堂的周大夫可信。”
子夜时分,魏若来独自穿过青石板巷。济世堂还亮着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正在碾药。
“周大夫,我朋友伤口发炎,需要清热解毒的药材。”魏若来递过药方。
周大夫推了推老花镜,目光如炬:“这方子开得讲究,先生懂医?”
“略知皮毛。”魏若来谨慎应答。
抓药时,周大夫突然低声道:“今早有生人来打听,是否见过腿伤的外乡人。”
魏若来心中一凛。回到老宅,他立即让宋美娟联系沈图南。
“稽查队的人查到苏州了。”宋美娟挂断电话后神色凝重,“沈先生说最迟明晚必须转移。”
顾魏在昏睡中蹙眉,额头滚烫。魏若来用湿毛巾敷在他额前,眼神决然:“等他退烧再走。”
次日清晨,魏若来在灶间煎药。福伯默默递来一碟桂花糕:“魏先生一夜未眠,用些点心。”
“多谢。”魏若来接过糕点,突然察觉老人虎口有厚茧——这是常年用枪的痕迹。
福伯仿佛看穿他的疑虑:“老朽年轻时在十九路军当过军医。”
这时门外传来叩门声,三长两短。福伯警觉地摸向腰间:“自己人。”
来者是苏辞书,风尘仆仆拎着医药箱:“沈先生让我送盘尼西林来。”他看了眼魏若来,“还有消息——杜月明的账本找到了。”
账本显示,杜月明每月向一个代号“貔貅”的账户汇款。经查,该账户属于财政部某高官的妻弟。
“但这不是终点。”苏辞书展开一张关系图,“资金最终流向香港的离岸公司,控股方是日本三井商社。”
魏若来攥紧药勺:“所以这场金融战,背后是日本人在操控?”
“比这更复杂。”苏辞书指向关系图末端的空白,“三井商社还有个神秘股东,我们始终查不到身份。”
午后顾魏终于退烧,醒来第一句话是:“若来,你该刮胡子了。”
魏若来摸了摸下巴的胡茬,多日来第一次露出笑意。他细心喂顾魏喝完药,说起账本的事。
“记得霍普金斯那个笔记本吗?”顾魏忽然道,“最后一页有个徽标,和杜月明书房的镇纸很像。”
魏若来猛然想起那个龙首龟身的奇特图案。经顾魏描述,苏辞书迅速素描出来。
“这是‘龙门会’的标记!”苏辞书震惊,“他们不仅走私文物,还操控金融?”
线索渐渐串联。原来“龙门会”是个横跨文物走私与金融操纵的跨国犯罪组织,利用战乱大肆敛财。
傍晚宋美娟从电报局回来,带来惊人消息:沈图南遭暗杀未遂,现在医院抢救。
“我们必须立即回上海。”魏若来站起身。
顾魏抓住他的手腕:“这是调虎离山。”
果然,福伯匆匆进来:“巷口有可疑车辆。”
魏若来当机立断:“苏辞书带顾医生从水路走,我和宋小姐引开他们。”
暮色四合时,两辆黄包车同时从老宅后门驶出,分向而行。魏若来和宋美娟那辆车刚出巷口就被黑色轿车尾随。
“去观前街。”魏若来低声道,“那里人多。”
观前街华灯初上,人潮如织。魏若来搀着宋美娟混入人群,巧妙地在商铺间穿梭。经过采芝斋时,他忽然拉着宋美娟拐进员工通道。
“你怎么知道这里有后门?”宋美娟惊讶。
“小时候母亲带我来买松子糖,我偷溜进来玩过。”魏若来推开一扇木门,外面是条暗巷。
两人刚松口气,暗巷尽头亮起车灯。张副站长带着特务缓步走近:“魏先生,游戏结束了。”
魏若来将宋美娟护在身后:“你们的目标是我,放她走。”
“可惜宋小姐知道太多了。”张副站长举枪瞄准。
突然一声枪响,张副站长手腕中弹。福伯从墙头跃下,双枪连发逼退特务:“走!”
原来福伯不放心,暗中跟随保护。三人钻出暗巷,跳上等候的乌篷船。船夫摘下斗笠,竟是沈近真。
“哥是假装遇刺,为了揪出内鬼。”沈近真撑篙离岸,“现在鱼儿上钩了。”
船舱里,魏若来发现顾魏也在:“你怎么...”
“我让苏辞书回去报信了。”顾魏脸色仍苍白,眼神却清亮,“总不能每次都让你一个人冒险。”
乌篷船在河道间穿梭,最终停在一处废弃丝厂。沈图南安然无恙地等在那里,身旁站着个意想不到的人——央行副总裁林樵松。
“林副总?”魏若来愕然。
“没想到吧?”林樵松苦笑,“我一直暗中调查‘龙门会’,杜月明只是摆在明面的棋子。”
沈图南展开丝厂地图:“这里是‘龙门会’在华东的据点,今晚他们有个重要会议。”
“我们要端掉它?”宋美娟问。
“不,要拿到会员名录。”林樵松指向地图上的通风管道,“魏先生,需要你再当一次‘梁上君子’。”
子夜时分,魏若来通过通风管道潜入丝厂会议室。下方正在举行神秘仪式:十几个穿着长袍的人围坐,首座者戴着龙首面具。
“...新的金融风暴即将来临,我们要让法币彻底崩溃。”龙首面具的声音经过处理,“届时,三井商社将控制中国经济命脉。”
魏若来用微型相机连续拍摄。当拍到首座者不经意露出的腕表时,他瞳孔骤缩——那是他在柏林见过的限量款,拥有者屈指可数。
取证完毕,他悄然撤退。却在出口撞见巡逻守卫。
“什么人!”守卫拔枪。
魏若来迅速制伏对方,但警报已响。整个丝厂灯火通明,无数守卫从四面八方涌来。
他被迫退到缫丝车间,眼看要被包围。突然所有灯光熄灭,福伯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魏先生,往水声方向跑!”
魏若来循着水声冲到染布池边,纵身跳下。原来池底有暗门通向运河。他浮出水面时,乌篷船正在等候。
“名录呢?”沈图南急切地问。
魏若来将防水胶卷递出,看向顾魏:“我知道‘貔貅’是谁了。”
晨光微熹时,众人回到上海。魏若来在安全屋冲洗照片,腕表的特写清晰可见——表盘内侧刻着“t.V.”缩写。
“宋子文?”沈图南震惊,“财政部长竟然是‘龙门会’首脑?”
“不,是有人栽赃。”魏若来指向照片边缘的细节,“这块表真品在宋部长书房,这是仿制品。”
林樵松恍然大悟:“有人要嫁祸宋部长!”
突然电话铃响,沈近真接听后脸色大变:“宋美娟被绑架了。”
听筒里传来变声器的怪响:“用会员名录换记者小姐的命。”
魏若来握紧照片。此刻他才明白,这场金融暗战,每一步都是生死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