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回到凤仪殿西阁时,天色已暗。她将那封密报放在案上,指尖压着纸角停了两息,转身命宫人取来礼部急奏。
《女子入仕名录》摊开在眼前。十人姓名列于其上,皆是寒门出身,经三轮考较选出。有人擅算账,有人通医理,有人能执笔拟文。她在名单末尾提笔圈定,朱砂落下,批了两个字:“准行。”
诏书明日便要下发。她知道,这道政令会像刀子一样割开朝堂的平静。
当晚,她在偏殿召见十位女官。烛火映着她们的脸,有紧张,也有藏不住的光亮。席间她不谈规矩,只问一句:“你们为何应选?”
一人起身答:“我想让后人知道,女子也能立于朝堂。”
她点头,没再说什么。但心里清楚,这些人不能出事。她们不是棋子,是火种。
次日早朝,裴砚立于御前,宣读诏令。话音未落,几位老臣脸色骤变。一名三品大员当场出列,声音发抖:“妇人干政,悖逆纲常!陛下此举,恐乱天下!”
其余士族官员虽未言语,目光却彼此交汇,隐有躁动。
散朝后,沈知微缓步走过文华殿外回廊。风从檐下穿过,吹起她的袖角。一名年轻男子迎面走来,身穿青锦袍,眉眼倨傲,是礼部尚书之子程远亭。他低头疾行,似有要事。
就在擦肩而过的瞬间,她闭了闭眼。
心镜系统启动。
三秒内,冰冷机械音在脑中响起:【“今夜子时,杀手已备,必让那几个贱婢死无全尸!”】
她脚步未停,神色如常,仿佛只是路过。
回到凤仪殿,她立刻召来内廷暗卫统领。那人跪在阶下,听令行事。
“查近七日进出京畿的陌生刀客,重点盯住十位新任女官居所。禁军调两队人,扮作巡夜差役,每半个时辰换岗一次。不留痕迹,不准惊动任何人。”
命令传下去不到一个时辰,已有回报:首位女官林氏宅院附近发现形迹可疑之人,曾向邻居打听作息时间。
她只回了一句:“继续守。”
当夜,风雨大作。
一道黑影翻过林宅院墙,身披蓑衣,手握短刃。他贴着屋檐潜行,直奔主卧。窗棂被轻轻撬开,一只脚刚踏入室内,黑暗中突然扑出数人。
搏斗只持续了几息。黑衣人被按在地上,短刃掉落,刀尖泛着幽蓝光泽。暗卫取灯一照,毒痕清晰可见。
“招吧。”领头的暗卫扯下他的蒙面布,“谁雇你来的?”
那人冷笑:“我只认银子,不认主顾。”
话未说完,另一名暗卫已从他怀中搜出一张银票。票根编号完整,墨印清晰,出自城南钱庄。追踪流水记录,资金来自户部某账册下的私设账户,而该账户唯一签字人,正是程远亭。
天未亮,程远亭在府中被捕。他挣扎怒吼:“我没有!这是栽赃!”
可证据链环环相扣。那张银票是他半月前支取的,用途栏写着“家仆赏金”。更致命的是,他在酒楼醉酒时曾扬言:“若朝廷真让女人做官,我就亲手杀了她们!”
这句话,已被暗探记入卷宗。
消息传出,十位女官陆续得知真相。有人颤抖落泪,有人攥紧拳头。第二日清晨,她们齐集宫门外等候点卯,站得笔直。
沈知微亲自前往安抚。她站在她们面前,声音平稳:“你们走的这条路,从前没人走过。有人害怕改变,就想用血来吓退你们。”
她顿了顿:“但你们活着,就是对旧规最大的反击。”
一名女官忽然跪下,其余九人相继跟随。
“我们愿以性命履职。”她抬头,眼里含着泪,“不负陛下,不负皇后,不负自己。”
沈知微伸手扶起她,没有多言。
几日后,新政初显成效。户部女官核查出一笔虚报军饷,牵连三人罢职;兵部女官提出边防哨卡轮换制,节省人力且提升警戒效率。连原本反对最烈的工部尚书也默许下属与女官协作文书流转。
士族集团沉寂下来。那些曾在朝堂怒斥“妇人乱政”的老臣,如今闭口不提。但他们的眼神变了,不再是轻蔑,而是压抑的恨意。
沈知微知道,这只是开始。
深夜,她坐在御书房批阅奏折。窗外雨停,风仍急。案头堆着今日政务,最上面是一份封存卷宗——《女子为官遇刺案》。
她提笔在卷首写下结语:“刺客伏法,幕后主使收押,新政未受阻。”
然后合上卷宗,搁在一旁。
裴砚走进来时,看见她正对着烛火出神。
“你知道这事背后不止一个程远亭。”他说。
她抬眼:“我知道。”
“士族不会善罢甘休。”
“那就让他们再试试。”她将笔放下,“只要她们还在岗位上一天,我就不会退。”
裴砚盯着她看了很久,忽然道:“你比朕更狠。”
她没笑,也没反驳。
远处传来更鼓声,三更已过。
她起身走到窗前,推开半扇。湿冷空气涌进来,吹动案上纸页。其中一张飘落,边缘沾了茶渍,正好盖住了“程远亭”三字。
她弯腰捡起,放回原处。
烛火跳了一下,影子扫过墙面,像一道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