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咔嚓嚓……
碎裂声如同冰面破裂,由细微到密集,在死寂的祭坛上蔓延,每一声都像敲在心脏最脆弱的瓣膜上。脚下的黑石地面传来细微却清晰的震颤,仿佛有什么古老而恐怖的巨物正在封印下苏醒、挣扎。四周,原本被无形屏障隔开大半的混乱剑意,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开始重新变得躁动不安,空气中弥漫的锋锐感针刺般扎着皮肤。远处,那片暗红色的煞气之海发出低沉的咆哮,翻滚沸腾,颜色肉眼可见地加深,从暗红转向一种令人心悸的、仿佛凝结了亿万生灵怨血的漆黑色!
封印松动了!而且速度远超预料!灰袍老者所谓的“七日”,恐怕只是最乐观的估计!
死亡的阴影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叶辰的感官。前有神秘金身与莫测古路,后有即将爆发的灭世煞潮,脚下是即将崩溃的封印之地……真正的绝杀之局!
“叶辰!!”苏清瑶的尖叫声带着哭腔和无法抑制的颤抖,她背着重伤昏迷的林玥,踉跄着退到叶辰身边,脸色惨白如纸,眼中尽是绝望。她才化神修为,在这等天地之威面前,连蝼蚁都不如。
叶辰死死咬着后槽牙,牙龈渗出血腥味,强迫自己从金身断剑传递来的浩瀚悲怆记忆碎片冲击中挣脱出来。剧痛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在颅内搅动,神魂仿佛被撕裂后又粗暴地缝合,但极致的危机感像一盆冰水,浇醒了他几近涣散的意识。
不能死在这里!林玥还等着他救!清瑶还在身边!通天之路就在眼前!“天无绝人之路!”这念头如同濒死野兽的最后嘶吼,在他心底炸开。
他的目光猛地钉在祭坛中央那具不朽金身,以及金身手中那柄布满裂痕的断剑上!两柄断剑……传承?镇压?还是……钥匙?
几乎在念头升起的刹那,怀中那页悬浮的金纸爆发出更加强烈的金光,嗡嗡震颤,投射出的古路虚影愈发清晰,甚至隐约勾勒出几个破碎的星空坐标,但转瞬即逝,难以捕捉。而金纸的光芒,似乎与那不朽金身,产生了某种玄之又玄的共鸣!不,更准确地说,是与金身手中那柄断剑,产生了共鸣!
与此同时,叶辰手中那柄来自青铜仙殿的断剑,此刻他心中已隐隐明悟,此剑或许与金身之剑同源,也猛地一震!那股沉寂的悲怆意念再次涌动,但这次,其中夹杂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仿佛跨越万古的……指引与期盼?
指引的方向,正是那不朽金身!
赌了!没有第二条路!
“清瑶!护住林师姐!靠近我!无论发生什么,不要离开我三步之内!”叶辰嘶声低吼,声音因剧痛和决绝而扭曲。他不再犹豫,用尽全身力气,拖着仿佛灌了铅、每寸骨头都在哀嚎的双腿,一步,一步,踉跄着迈向那不朽金身盘坐的祭坛中心!手中的断剑似乎感应到他的决意,传来一股微弱却坚定的牵引之力,竟稍稍减轻了他持剑的沉重感。
苏清瑶泪流满面,却死死咬着嘴唇,背紧林玥,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着,紧紧跟在叶辰身后。她不知道叶辰要做什么,但她知道,这是唯一的生机所在。
越是靠近金身,那股浩瀚、威严、悲凉的气息便越是沉重,压得人喘不过气,灵魂都在战栗。仿佛在靠近一尊沉睡的、曾执掌星辰生灭的古老神只。金身并非死物,即便血肉早已湮灭,那暗金色的骨骼依旧流淌着淡淡的神性光辉,散发着万古不灭的磅礴意志。他膝前插着的断剑,裂痕处隐隐有细微的暗金色光屑流转,仿佛随时会彻底崩碎,却又被一股不朽的执念强行维系。
当叶辰艰难地踏上祭坛最高处,距离金身不足一丈时,异变陡生!
他手中的断剑突然自主震颤,发出一声清越却悲怆的剑鸣!与此同时,金身手中的断剑,竟也发出了回应般的嗡鸣!两股同源而出、却历经不同沧桑岁月的剑意,跨越了时空,在此刻产生了剧烈的共鸣!
嗡!!!
共鸣声中,那不朽金身空洞的眼眶内,两点微弱如风中残烛、却纯粹到极致的金色光焰,猛地跳跃了一下!仿佛沉睡了无尽岁月的意志,被这同源的剑鸣……唤醒了微不足道的一丝!
紧接着,金身那搭在膝上的左手骨指,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仅仅是指骨关节处,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颤动!却仿佛牵动了整片天地的法则!祭坛轰然一震,以金身为中心,一圈肉眼可见的淡金色波纹荡漾开来!波纹所过之处,那些从地底、从四周传来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碎裂声,竟被强行压制、减缓了!连远处沸腾的漆黑色煞气狂潮,翻涌的速度都为之一滞!
但这压制显然付出了代价!金身眼眶中的金色光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了一分!插在地上的断剑,裂痕处“咔嚓”一声,崩落了米粒大小的一点碎屑!
“后来者……”一个宏大、苍凉、疲惫到极致,仿佛从时光尽头传来的意念,直接回荡在叶辰的识海深处,并非声音,而是直达灵魂的沟通,“执……吾剑……残片……至此……缘也……劫也……”
意念断断续续,模糊不清,仿佛随时会消散。
叶辰心神剧震,强忍着灵魂层面的威压,在识海中凝聚意念回应:“前辈!晚辈叶辰,误入此地,为救挚友,寻一线生机!敢问前辈,此地镇压何物?通天古路何在?又如何救我同伴?”他语速极快,直指核心。
“镇……魔……残念……古路……在……脚下……眼……中……”金身的意念更加飘忽,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寂灭,“吾……道将终……镇封……松……无力回天……唯……传承……不屈……剑心……可斩……万劫……可续……断路……”
传承?不屈剑心?叶辰心脏狂跳。是了!这金身之主,修的亦是“不屈”剑道!而且境界高到无法想象!他的传承,或许真能救林玥!不,不仅仅是救林玥,这可能是天大的机缘!但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代价……为何?”叶辰嘶声问,握剑的手因用力而骨节发白。他感受到手中断剑传来更强烈的悲怆与……一丝决绝。
“承吾道……担吾因果……续吾……未竟之路……”金身的意念如同即将熄灭的烛火,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剑心传承……需引……剑煞……淬魂……九死……一生……且……一旦接受……此间……因果加身……彼魔……残念……将视汝……为……死敌……天涯海角……不死不休……”
“彼魔残念?”叶辰猛地看向祭坛下方那翻涌的、愈发漆黑恐怖的煞气之海。原来这剑域镇压的,是那所谓“魔”的残念!而这金身,是以身镇魔,剑断人亡,只留执念与金身在此!接受传承,就要接过这万古的仇恨与因果!更要引动下方那足以湮灭一切的恐怖剑煞来淬炼神魂,稍有不慎,便是魂飞魄散!
“叶辰!下面……下面那黑气!好像在往上冲!”苏清瑶惊恐的尖叫传来。只见祭坛边缘,那被淡金色波纹暂时压制的漆黑煞气,如同被激怒的黑龙,疯狂冲击着波纹屏障,发出“嗤嗤”的腐蚀声,金色波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稀薄!更远处,无数残剑发出凄厉哀鸣,剑身崩裂,蕴含的杂乱剑意与煞气混合,如同百川归海,涌入那黑色煞气之中,使其愈发壮大恐怖!整个葬剑谷都在震动,天空那暗红色的煞气漩涡开始缓缓下压,毁灭的气息如同实质的巨手,扼住了所有人的咽喉!
时间!没有时间了!
叶辰的目光扫过苏清瑶背上面无血色、气若游丝的林玥,扫过怀中嗡嗡悲鸣、与他生死与共的断剑,扫过眼前这尊即将彻底寂灭、却仍在镇压魔念的不朽金身,最后落在金身那跳动着微弱金焰的眼眶。
林玥燃尽剑心救他,此刻生机系于一线。苏清瑶不离不弃,至此绝境。手中断剑,金纸古路,皆指向此地。灰袍老者那句“残灵墟对你而言,是绝地,或许也是宝地”犹在耳边。这金身传承,是绝境中的唯一稻草,亦是通往更高处的阶梯,但代价是承担这万古的因果,直面那恐怖“魔”念的追杀,以及九死一生的淬魂之险!
“朝闻道,夕死可矣……可我叶辰,不愿死!”一个无比清晰的念头冲散所有纷杂。他不怕死,但绝不能死在这里!林玥不能死,清瑶不能死!他要活下去,要变得更强,要踏上古路,要看尽这仙神风景,要掌握自己的命运!
“前辈!”叶辰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那光芒中混杂着疯狂、决绝、以及一丝向死而生的璀璨,“传承给我!因果,我担了!魔念,我来斩!剑心,我要凝!路,我来续!!”
“善……”金身的意念传来最后一道微弱的赞许,或者说,释然。下一刻,他眼眶中那两点金色光焰,猛地脱离眼眶,化作两点细微却凝练到极致的金色流光,一点射向叶辰眉心,一点则射向了叶辰身后……苏清瑶背上的林玥!
“清瑶!放开林师姐!”叶辰目眦欲裂,厉声大喝。他没想到传承会分润给林玥!但此刻已无法阻止!
苏清瑶下意识松手。那点金焰瞬间没入林玥眉心!林玥残破的身躯猛地一颤,眉心那道裂痕骤然爆发出璀璨的金光,一股微弱却坚韧无比、仿佛能刺破苍穹的不屈剑意,从她体内复苏、勃发!她苍白如纸的脸上,竟浮现出一抹极其淡薄、却真实存在的血色!有效!但这传承之力太过霸道,以她如今油尽灯枯的状态,能否承受?
与此同时,射向叶辰眉心的那点金焰,在他视野中急剧放大,仿佛化作一片金色的、由无数剑道符文构成的汪洋大海,携带着浩瀚如星海的剑道真意、不屈意志、以及一段破碎而悲壮的战斗记忆,狠狠撞入他的识海!
“呃啊!!!”
无法形容的剧痛!比之前断剑记忆冲击强烈百倍、千倍!那不是简单的信息灌输,而是直接将一种至高无上的剑道法则、一种历经万劫磨砺的不灭剑心,强行烙印进他的灵魂最深处!他的识海如同被投入太阳的核心,瞬间被无尽的金色剑光充斥、撕裂、灼烧!仙逆珠疯狂旋转,垂落混沌清气护持,金纸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试图调和,但依旧无法完全抵消这传承的霸道!
这不仅仅是传承,更是一种考验!一种淬炼!以不朽剑意,重铸剑心,或者说……为他这未曾专修剑道之人,凝聚一颗属于他自己的、蕴含“不屈”真意的道种!而淬炼的火焰,就是……
“引煞……淬魂……”金身最后一道微弱的意念传来,随即,那不朽金身眼眶中的光焰彻底熄灭,整具金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暗,仿佛耗尽了最后一点灵性。而他手中那柄布满裂痕的断剑,“咔嚓”一声轻响,彻底崩碎,化为无数暗金色的光点,大部分环绕着金身飞舞,小部分则汇入射向叶辰和林玥的金焰之中。
与此同时,那淡金色波纹屏障,轰然破碎!
“轰!!!”
失去了金身最后力量的压制,下方那积累了不知多少万年的漆黑色剑煞狂潮,如同挣脱枷锁的灭世凶兽,发出震天动地的咆哮,化作无数狰狞的、由纯粹毁灭与怨念构成的黑色巨龙,朝着祭坛顶端,朝着正在接受传承、毫无防备的叶辰和林玥,疯狂扑杀而来!煞气未至,那湮灭神魂、腐蚀万物的恐怖意蕴已让空间冻结,让灵魂颤栗!
“不!!”苏清瑶发出绝望的哭喊,想也不想,扑到叶辰和林玥身前,张开双臂,体内微薄的木灵之气毫无保留地爆发,形成一层薄如蝉翼的翠绿光罩。但这光罩在黑色煞龙面前,脆弱得如同气泡。
就在这时,处于无尽痛苦与传承洗礼中的叶辰,身体却本能地做出了反应!或者说,是那正在与他灵魂融合的“不屈”剑道真意在驱动!
他手中的断剑自主扬起,剑尖直指苍穹!不,是指向那扑来的灭世煞潮!他紧闭的双目眼角崩裂,流下两行血泪,口中发出野兽般的、夹杂着痛苦与无尽桀骜的咆哮:
“剑……来!!!”
嗡!!!
葬剑谷中,那亿万柄沉寂的、残破的、插在大地中的剑,无论之前属于何种属性,何种剑道,在这一刻,全部剧烈震颤起来!发出惊天动地的、仿佛朝拜君王般的嗡鸣!一道道颜色各异、强弱不一的残缺剑意,如同受到至高召唤,从无数残剑中冲天而起,化作一道道流光,疯狂地涌向祭坛,涌向叶辰手中那柄断剑,更准确地说,涌向他正在凝聚的、那颗蕴含“不屈”真意的剑心道种!
断剑如同无底洞,贪婪地吞噬着这万千剑意!叶辰的身体成了战场,成了熔炉!金色的不朽剑意传承、漆黑色的毁灭剑煞、以及从谷中汇聚而来的万千杂驳剑意,在他体内、在他识海中疯狂碰撞、厮杀、融合、淬炼!
他的皮肤表面炸开无数细密的血口,金色的传承之光、黑色的毁灭煞气、以及五彩斑斓的杂驳剑意从中喷射而出,将他染成一个可怖的血人。他的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经脉寸寸断裂又被强行重塑,神魂在烈焰与寒冰中反复灼烧冻结。这是最残酷的淬炼,将万千剑意、甚至那毁灭剑煞,都当做燃料,来锻造一颗独一无二的、真正属于他的“不屈剑心”!
“给我……凝!!!”
叶辰嘶吼,七窍都在喷涌着剑气与血光。仙逆珠光芒大放,混沌之气疯狂涌出,竭力平衡着体内暴走的各种力量。金纸悬浮头顶,洒落清辉,护住他一丝灵智不灭。怀中那得自青铜仙殿的断剑,此刻成了最大的载体和引导者,将海量涌来的剑意与煞气引导、分流。
黑色煞龙撞上了汇聚而来的万千剑意洪流!没有声音,只有最纯粹的能量湮灭与意志对冲!祭坛剧烈晃动,裂纹蔓延!苏清瑶被逸散的冲击波狠狠掀飞,撞在残破的石碑上,口喷鲜血,昏死过去。
叶辰首当其冲!但他屹立不倒,如同怒涛中的礁石!万千剑意与毁灭煞气在他体内交锋,每一刻都游走在形神俱灭的边缘。但他的眼神,却在无尽的痛苦中,变得越来越亮,越来越锋利!那不再是混沌的深邃,而是属于剑的、一往无前、斩断一切的锐利!
眉心处,一点纯粹到极致、微弱却坚韧无比的金色光点,正在缓缓凝聚、成型!那光点之中,仿佛有无数剑影生灭,有星辰崩毁又重生,有一种历经万劫、我自巍然的不灭意志在孕育!
不屈剑心,正在这绝境死地,以万千剑意为柴,以毁灭煞气为火,以他叶辰的意志为砧,疯狂捶打,浴火重生!
而祭坛下方,那黑色煞气狂潮似乎被激怒,更加疯狂地冲击、汇聚,隐隐化作一张巨大无比、充斥无尽怨毒与毁灭的漆黑面孔,朝着正在凝聚剑心的叶辰,发出无声的、震颤灵魂的咆哮!金身寂灭,镇压已破,这被镇压了万古的魔念残魂,要脱困了!而眼前这个正在凝聚不屈剑心、继承了镇守者因果的小虫子,是它脱困后,第一个要吞噬、要毁灭的目标!
传承与毁灭,新生与湮灭,在这葬剑谷的祭坛之巅,轰然对撞!
叶辰的剑心凝聚,到了最关键的时刻。而魔念的扑杀,也已至眼前!
生死,一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