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她没走正门,而是绕到夜总会后面。
后门紧锁,但姐姐从包里掏出一把钥匙。
门开了条缝,里面漆黑一片。
“进去。”姐姐先钻进去。
谢飞跟上,刚踏进门,就闻到一股霉味混着酒味。
这是员工通道,白天用来运货。
姐姐打开手机手电筒,光柱在墙上晃动。
走廊尽头是楼梯,姐姐拾级而上。
谢飞紧紧跟着,每走一步,楼板就发出吱嘎声。
二楼是包厢区,门都关着,没有动静。
姐姐在最里面那间门前停下,掏出另一把钥匙。
门开了。
房间不大,只有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
姐姐走到桌子前,蹲下身,用刀撬开地板。
地板下面是个暗格。
她伸手进去,摸出一个牛皮纸袋。
就在这时,走廊里响起脚步声。
谢飞吓得浑身一僵。
姐姐动作飞快,把地板复原,抓起纸袋塞进怀里。
“窗户。”她压低声音说。
谢飞反应过来,冲到窗边。
窗户卡得很死,他用力推了两下才推开。
外面是条小巷,距离地面大概三米。
脚步声越来越近。
姐姐翻出窗户,抓着窗框跳了下去。
谢飞也跟着跳,落地时脚踝一阵剧痛。
“跑!”姐姐拉着他就跑。
身后传来怒吼,“有人!”
紧接着是急促的脚步声和对讲机的杂音。
两人在巷子里狂奔,姐姐比谢飞快得多,但她没丢下他。
拐过两个弯,前面是条死胡同。
姐姐咬牙,拉着谢飞爬上垃圾桶,翻过一堵矮墙。
墙那边是个小院子,堆着废旧家具。
谢飞摔在地上,膝盖磕破了。
姐姐把他拽起来,“别停!”
两人穿过院子,推开铁门。
门外是另一条街,路上行人稀少。
姐姐放慢脚步,摘下兜帽。
谢飞气喘如牛,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淌。
“车……车还在那边。”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不能回去拿。”姐姐说,“他们肯定在查车牌。”
“那怎么办?”
姐姐没回答,只是加快脚步。
走了十几分钟,她在一家网吧门口停下。
“进去。”她说。
网吧里烟雾缭绕,几个通宵的人趴在键盘上睡觉。
姐姐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打开电脑。
谢飞坐在旁边,看她飞快地敲键盘。
屏幕上跳出一个聊天窗口。
对方发来一句话:东西拿到了?
姐姐回复:拿到了。
对方:地点。
姐姐:码头,一小时后。
对方:价钱。
姐姐:两百万,美金。
对方沉默了几秒。
然后回复:成交。
姐姐关掉窗口,起身。
“走。”她说。
谢飞跟着她出门,忍不住问:“那人是谁?”
“买家。”姐姐说得简单。
“你不是说要去码头见南哥吗?”
“我说的是一小时后在码头见。”姐姐嘴角扯出一个冷笑,“但我没说要见南哥。”
谢飞愣住。
“那南哥……”
“他会去码头,王哥也会去。”姐姐说,“他们会在那里碰面,然后为了账本打起来。”
“你故意的?”谢飞声音拔高。
姐姐看他一眼,“不然呢?王哥要杀我,南哥也不是好人,我留着他们干嘛?”
谢飞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姐……你到底想干嘛?”他问。
“活命。”姐姐说,“带着你和你姐,找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
谢飞心里五味杂陈。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默默跟着姐姐走。
两人又走了半小时,来到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小餐馆。
姐姐点了两碗面,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谢飞端起面碗,一口气吃了大半。
他饿坏了,今晚又是跑又是跳,早就精疲力尽。
姐姐只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看着窗外发呆。
“姐。”谢飞小声说。
姐姐回头。
“我姐她……”谢飞犹豫着开口,“她真的会没事吗?”
姐姐沉默了几秒。
“会。”她说,“我答应过你,就不会食言。”
谢飞点点头,又埋头吃面。
姐姐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十一点四十。
还有二十分钟。
她打开牛皮纸袋,抽出里面的账本。
账本不厚,只有薄薄一沓纸。
但每一页都密密麻麻记着数字和人名。
谢飞瞟了一眼,看见几个熟悉的名字。
王哥,南哥,还有几个听起来像官员的名字。
“这些人……”他压低声音。
“都是蛀虫。”姐姐说,“吃人血馒头的蛀虫。”
谢飞不说话了。
他突然想起姐姐说过的话:这个世界本来就不公平。
现在他信了。
吃完面,姐姐结账。
两人出了餐馆,往码头方向走。
夜风很冷,吹得谢飞直打哆嗦。
姐姐把连帽衫脱下来给他。
“穿上。”她说。
谢飞摇头,“你也冷。”
“我不冷。”姐姐说。
谢飞还想说什么,姐姐已经把衣服套在他头上。
两人继续走,越靠近码头,空气里的咸腥味就越重。
远处传来船鸣声,低沉悠长。
姐姐停下脚步,看着前方黑漆漆的港口。
“就在这里等。”她说。
谢飞看看四周,这里很偏僻,连路灯都没有。
“买家什么时候来?”他问。
“快了。”姐姐说。
她话音刚落,一辆黑色轿车从远处开过来。
车灯刺眼,谢飞下意识遮住眼睛。
车子停在他们面前,车门打开。
下来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穿着笔挺的西装。
“账本。”男人开门见山。
姐姐从怀里掏出账本,“钱呢?”
男人打开后备箱,里面放着一个银色的手提箱。
他打开箱子,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一沓沓美金。
姐姐走过去,拿起一沓钱检查。
男人也走过来,翻开账本,逐页查看。
两人谁也不说话,只有翻纸的沙沙声。
几分钟后,男人合上账本。
“没问题。”他说。
姐姐也点点头,把钱箱盖上。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汽车轰鸣声。
紧接着是刺眼的车灯和刺耳的刹车声。
三辆面包车横冲直撞开过来,把这里团团围住。
车门打开,跳下来十几个拿着棍棒和砍刀的男人。
为首的正是南哥。
“我就知道!”南哥狞笑着走过来,“你这个贱人!”
姐姐脸色骤变。
戴眼镜的男人也慌了,“你们是谁?”
“你他妈管我是谁!”南哥一挥手,“给我上!”
十几个人围上来。
姐姐一把抓起钱箱,拉着谢飞就跑。
但跑不了几步,就被两个男人拦住。
其中一个抡起棍子砸过来。
姐姐侧身躲过,反手一刀扎进那人大腿。
那人惨叫着倒地。
另一个人冲上来,被谢飞一脚踹开。
但更多人涌上来。
姐姐抱着钱箱,左躲右闪,但还是被一棍砸在肩上。
她闷哼一声,差点摔倒。
谢飞冲过去扶住她,“姐!”
南哥慢悠悠走过来,脸上全是得意。
“跑啊,怎么不跑了?”他说,“老子追了你一晚上,现在看你往哪儿跑!”
姐姐咬牙站起来,右手握紧刀柄。
“你想要账本?”她说。
“废话!”南哥啐了口唾沫,“账本和钱,老子全要!”
“那你去找吧。”姐姐突然把账本扔向空中。
海风很大,账本在空中散开,一页页纸被吹得到处飞。
南哥眼睛都红了,“给我捡!都给我捡回来!”
那些男人慌忙去追飞舞的纸张。
姐姐趁机拉着谢飞往码头方向跑。
身后传来南哥的怒吼和追赶的脚步声。
两人冲上码头栈桥,前面是一艘停靠的货船。
船上有人探出头,“快上来!”
是阿成的声音。
姐姐拉着谢飞跳上船,阿成伸手接住他们。
“开船!”阿成对船舱里喊。
发动机轰鸣,船身开始移动。
南哥冲到栈桥边缘,看着越来越远的船,气得七窍生烟。
“王八蛋!”他朝船上吼,“你们死定了!”
姐姐站在船尾,看着岸上的南哥。
她举起那个银色手提箱,冲他晃了晃。
然后扔进海里。
南哥愣住。
谢飞也愣住。
“姐,你……”
“假的。”姐姐说,“里面装的是白纸。”
“啊?”谢飞傻眼了,“那真的钱呢?”
姐姐拍拍腰间鼓起的口袋。
“在这儿。”她说,“我早就把钱分装好了,真钱在身上,假钱给那个买家看。”
谢飞张大嘴巴,半天没合上。
“那账本……”
“也是假的。”姐姐说,“真账本在另一个地方。”
阿成走过来,“姐,你这招够狠。”
姐姐没说话,只是看着越来越远的岸边。
灯火阑珊处,南哥和他的人还在混乱中寻找散落的纸张。
那些纸上写的都是假账目,没一个是真的。
谢飞突然笑出声。
他不知道为什么要笑,可能是劫后余生的轻松,也可能是对姐姐手段的钦佩。
反正他就是想笑。
姐姐看他一眼,嘴角也勾起一丝弧度。
船继续向前开,驶向茫茫夜色。
码头上的灯光渐渐变成一个小点,最后消失在海平线上。
谢飞靠在船舷上,感受着海风拂面。
他想起刚来东莞那天,想起姐在火车站接他的样子。
短短几天,他好像经历了一辈子。
“姐。”他说。
姐姐回头。
“我姐现在在哪儿?”谢飞问。
“安全的地方。”姐姐说,“等到了目的地,我就带你去见她。”
“目的地是哪儿?”
“海南。”姐姐说,“那里没人认识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谢飞点点头。
“王哥那边……”
“他找不到我们。”姐姐说,“账本是假的,但我已经把真账本寄给了另一个人。”
“谁?”
“能让王哥死得很惨的人。”姐姐眼神冰冷,“欠的债,总要还的。”
谢飞不说话了。
他突然觉得姐姐很可怕,但又很可靠。
船舱里传来阿成的声音,“姐,来吃点东西吧。”
姐姐转身往船舱走,谢飞跟在后面。
船舱不大,摆着几个简陋的铺位。
阿成拿出几盒泡面,用热水泡开。
“凑合吃点。”他说。
姐姐接过泡面,坐在铺位上。
谢飞也接过一盒,大口吃起来。
阿成看着他们,叹了口气。
“姐,这次真的是九死一生。”他说。
“嗯。”姐姐应了一声。
“不过也值了。”阿成笑了笑,“两百万美金,够我们过好日子了。”
“那钱不是给你的。”姐姐淡淡地说。
阿成笑容僵住,“啊?”
“那钱是给小飞姐姐治病的。”姐姐说,“你要是想分,自己去赚。”
阿成挠挠头,“我就随口说说。”
他看向谢飞,“小兄弟,你姐得的什么病啊?”
谢飞放下泡面碗,“尿毒症,需要换肾。”
阿成倒吸一口气,“那得不少钱啊。”
“两百万够了。”姐姐说,“手术费加后续治疗,还有康复,都够。”
谢飞眼眶突然有点湿。
他没想到姐姐从头到尾都记着他姐的事。
“姐……”他哽咽着开口。
“吃饭。”姐姐打断他,“吃完早点睡,明天还有得忙。”
谢飞点点头,低头继续吃面。
阿成也不说话了,几个人在船舱里默默吃着。
船身随着海浪起伏,发出咯吱声。
窗外是无边的黑暗,只有远处偶尔闪过几点渔火。
谢飞吃完面,躺在铺位上。
他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今晚发生的一切。
惊险、刺激、危险、恐惧……各种情绪混杂在一起。
但最后留下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好像长大了。
好像看清了什么。
又好像失去了什么。
他翻了个身,看着对面铺位上的姐姐。
姐姐靠在墙上,眼睛半闭,似乎在休息。
但谢飞知道她没睡着。
因为她的手一直放在腰间那个装钱的口袋上。
“姐。”谢飞轻声说。
“嗯?”
“你后悔吗?”
姐姐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
“后悔什么?”
“做这些事。”谢飞说,“骗人、偷东西、还有……杀人。”
姐姐沉默了很久。
久到谢飞以为她不会回答了。
然后她说:“不后悔。”
“为什么?”
“因为我没得选。”姐姐说,“我要活下去,要保护我在乎的人,就只能这么做。”
谢飞咬着嘴唇。
“那你在乎的人是谁?”他问。
姐姐转头看他。
昏暗的船舱里,她的眼睛亮得吓人。
“你和你姐。”她说,“还有我自己。”
谢飞心头一震。
他突然明白为什么姐姐这么拼命了。
因为她除了他们,什么都没有。
“睡吧。”姐姐说,“明天还有很多事要做。”
谢飞点点头,闭上眼睛。
很快,他就睡着了。
疲惫像潮水般涌来,把他拖进黑暗的梦境。
梦里,他看见姐在笑,看见姐姐在笑,看见一片蓝色的大海。
阳光很刺眼,但很温暖。
他在那片海里游啊游,游到世界尽头。
船继续向南开,划破黑暗的海面。
船尾留下一道白色的浪花,然后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就像他们来过的痕迹,终将被时间抹去。
但活着的人,会继续向前。
无论前方是天堂还是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