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南黄河体育中心。
这座刚刚投入使用的专业足球场，在夜色中宛如一条蜿蜒盘旋的巨龙，外立面的灯光被调成了标志性的“泰山橙”。
这是它的亚冠时刻，本该是一场盛大的庆典。
但当苏青坐在解说席上戴上耳麦时，她明显感觉到了看台上的气氛不对劲。
往常那种热烈奔放的战吼声少了很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焦躁不安的嗡嗡声。
“各位观众朋友晚上好，这里是亚冠精英联赛1\/8淘汰赛次回合的现场。”苏青调整了一下情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专业且振奋，“我是解说员苏青。虽然首回合泰山队在客场取得了2比0的优势，但足球是圆的，九十分钟内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坐在她旁边的搭档老刘叹了口气，关掉了麦克风的开关，小声说道：“小苏啊，这气氛太闷了。你看那边泰山队的替补席，一个个跟霜打的茄子似的。林导没来这事儿，对军心影响太大了。”
苏青透过玻璃窗看下去。
技术区域里，老徐穿着那件蓝色的教练服，手里紧紧攥着战术板，正和翻译说着什么。
而球员们正在场上热身，动作机械，并没有那种大战前的兴奋劲儿。
尤其是年轻球员，谢文能几次停球都停大了，郑泽彦更是频频看向球员通道的出口，似乎在期待那个熟悉的身影突然出现。
但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奇迹。
随着主裁判一声哨响，比赛开始了。
斯卢茨基果然是个老狐狸，他精准地嗅到了猎物受伤流血的味道。
申花队一反客场作战的保守，开场哨音未落，三名前锋就像饿狼一样扑向了泰山队的后防线。
“压住！别退！”老徐在场边大喊，但声音被现场嘈杂的声浪瞬间吞没。
第8分钟，申花队前场反抢成功。特谢拉断下了邦古拉有些犹豫的传球，顺势一脚直塞。
“这球危险了！”苏青惊呼。
路易斯反越位成功，单刀直入！
看台上四万名球迷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好在王大雷足够专注，他怒吼一声，弃门出击，在路易斯起脚的瞬间用身体封堵了射门角度。
皮球打在王大雷腿上弹出底线。
“我的天，这球差点就进了。”老刘擦了擦汗，“这开场不到十分钟，泰山队的球员好像还没有进入状态，邦古拉那个球怎么能那么处理？这完全不是平时的水准啊。”
王大雷从地上爬起来，冲着后防线破口大骂：“都梦游呢？！魂丢了？！林导不在你们就不会踢球了是吧？！”
但他愤怒的吼声并没有唤醒队友，反而让那种恐慌感更加蔓延。
大家都在想：连最稳的后腰都失误了，这比赛怎么踢？
与此同时，医院的单人病房里。
电视机开着，声音调得很小。
屏幕上正是比赛的直播画面，苏青焦急的声音时不时地传来。
林昊坐在病床边的硬椅子上，手里削着一个苹果。
苹果皮断断续续，就像他此刻纷乱的思绪。
病床上，林母缓缓睁开了眼睛。
麻药劲儿刚过，她的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清明。
她侧过头，先是看到了那输液管，然后看到了那个眼圈发黑、满脸愁容的儿子，最后目光落在了电视屏幕上。
那里，泰山队的禁区正一片风声鹤唳。
“妈，您醒了。”林昊手一抖，苹果皮断了。
他赶紧放下刀和苹果，凑过去，“感觉怎么样？疼不疼？我叫医生来……”
林母微微摇了摇头，声音虚弱，“我没事……死不了。”
她费力地抬起手，指了指电视：“你怎么……在这儿？”
“我请假了。”林昊握住母亲的手，那手有些凉，满是皱纹，“这比赛哪有您重要。再说了，2比0领先呢，老徐能搞定。”
就在这时，电视里传来一阵惊呼。申花队再次获得角球，门前一片混战，皮球滑门而过。
林母看着儿子。
知子莫若母，她看到了林昊眼底藏不住的焦虑，那是每一秒都在煎熬的眼神。
“去吧。”林母说。
“去哪？”
“去球场。”林母抽回手，似乎想推他一把，但没力气，“你爸在那边躺椅上睡着了，血压也稳住了。这儿有医生，有护工，你在这儿除了削苹果，还能干什么？给我把脉吗？”
“可是……”
“别可是了。”林母有些急，喘了口气，“那个小苏……解说得挺好。但那些孩子踢得不好。他们在等你。你去把比赛赢下来，就算是给我冲喜了。”
林昊看着母亲，喉咙有些发堵。
“去！”林母加重了语气，“别让人家说我儿子是个逃兵。”
林昊站起身，深深地看了一眼母亲，然后转向旁边正在打盹的父亲，轻轻帮他盖好毯子。
“那我去了。赢了我就回来。”
“滚吧。”林母闭上眼，嘴角却微微带笑。
林昊抓起椅背上的风衣，大步冲出了病房。
医院门口，正是下班高峰期，根本打不到车。
林昊心急如焚，他想叫个车，但手机也关机了。
终于，一辆空驶的出租车停在了面前。
“师傅，黄河体育中心。麻烦快点。”林昊拉开车门钻进去，把帽子压得很低。
司机是个四十多岁的大哥，车里挂着泰山队的平安符，收音机里正放着比赛直播。
“去黄河大球场啊？”司机一脚油门踩下去，嘴里却没闲着，“你是去看球的吧？哎呀劝你别去了，听听广播得了，去了也是添堵。”
林昊没吭声，只是盯着手机上的时间。
“这比赛踢得，真是一坨浆糊。”司机大哥是个话痨，拍着方向盘吐槽，“你说林昊这个小色孩子，平时看着挺仗义一人，怎么关键时刻掉链子？我看网上说他要去沙特？你说那钱就那么好？咱山东对他不薄啊。”
林昊坐在后排，口罩下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有些尴尬。
“网上说的也未必是真的。”林昊弱弱的辩解了一句。
“怎么不是真的？”司机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这不都玩失踪了吗？我看呐，就是心虚。这人啊，一有了名气就飘，就忘了本了。”
广播里，解说员突然大喊：“危险！申花队又是一脚远射！这球打在了立柱上！太悬了！”
司机一拍大腿：“哎哟！这帮孩子也是倒霉，摊上这么个不靠谱的教练。要是林昊现在能出现在场边，我敢打赌，这比赛马上就不一样。可惜咯，人家现在指不定在哪数美元呢。”
林昊听着这话，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手心渐渐攥紧。
“师傅，”林昊突然开口，声音比刚才坚定了几分，“前面的红绿灯能绕过去吗？走二环高架，我赶时间。”
“走高架？那得多绕两公里，不过确实快。”司机打了把方向，“看你这么急，也是铁杆球迷吧？行，为了咱泰山队，我给你飙一段！”
车子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上了匝道。
城市的霓虹灯在窗外拉成了线，黄河体育中心的轮廓在远处若隐若现，像一座等待被点燃的火山。
林昊在心里默默念道：再坚持十分钟，老徐，一定要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