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佛国论道归来，萧昀的心境便萦绕着一层难以言喻的迷雾。
接连数日，他与玄真默契地在国子监那云雾缭绕的台阶、清幽的竹林、乃至藏书阁的僻静角落悄然探寻，试图再次捕捉到那位自称“慧能”的扫地老僧的身影。
然而，那日惊鸿一瞥的佛国净土与智慧箴言，仿佛真的只是一场过于真实的大道之梦，老者踪迹全无，如同水滴汇入瀚海，再无痕迹可寻。
更让萧昀感到些许意外的是，这几日在国子监的日常，平静得近乎“乏味”。
虞睿楠身为皇室郡主，本身又是国子监的风云人物，其身边自然不乏出身显赫、天赋出众的追求者与爱慕者。
他们中有些人看向玄真时，眼神深处难免会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或淡淡的羡慕，毕竟虞睿楠对这位来自西川的清冷道长那份毫不掩饰的亲近与偏袒，明眼人都看得分明。
然而，预想中那种因争风吃醋而引发的无脑挑衅、刻意刁难，却并未发生。
这些王公贵胄的子弟，无论内心作何想法，表面上皆保持着令人无可指摘的风度与教养。
与萧昀、玄真相遇时，他们会客气地点头致意，交谈时言辞得体，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充分展现了顶级门阀自幼熏陶出的礼仪与城府。
利益权衡、局势判断，早已刻入了他们的骨子里，绝不会因一时意气而轻易树敌，尤其是面对深浅未知的玄真以及能与玄真同行、显然亦非寻常的萧昀。
这份与现实逻辑高度契合的“正常”，反而让萧昀有些恍惚，甚至觉得有些……不真实？
他不禁回想起前世在地球道观清修闲暇时，用那方寸“手机”浏览过的无数所谓“网文”。
那些故事里，主角仿佛自带“嘲讽光环”，每到一处新势力，但凡与某位优秀女性有所交集，其身边那些家世显赫、背景深厚的爱慕者，便会立刻智商下线，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前仆后继地进行各种降智般的挑衅、打脸、送经验，最终沦为主角装逼打脸、抱得美人归的踏脚石。
更离谱的是，故事中的女性角色，无论年龄修为地位，见到主角便仿佛失了智，轻易便能被俘获芳心，甚至不惜为此“大义灭亲”……
“简直离谱！”萧昀内心忍不住吐槽，“那些被描绘成智障一样的权贵子弟，家族势力是摆设吗？真要对付一个无根浮萍般的主角，何须一次次亲自下场送人头？直接动用势力碾压抹除不就完了？还有那些美女……真当天下气运、绝世佳人都是围着主角一个人转的种马后宫吗？”
对比自身来到这方天地后的种种际遇——西凉的风雪、断魂戈壁的诡谲、佛国的论道、乃至如今东虞帝都的平静——萧昀愈发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绝非那种被无形大手肆意拨弄、强行安排各种“爽点”与“奇遇”的所谓“天命之子”。这个认知，非但没有让他感到失落，反而让他长舒了一口气，一种莫名的庆幸感油然而生。
“幸好，我不是那种傻逼。”他在心中默念，带着一丝自嘲与清醒，“即便……即便我此刻的存在，真的只是某位未知存在笔下的一段故事、一个角色，我也希望执笔之人能保有起码的逻辑与尊重。用前世的话来说，就是——千万别把我当傻子写，别拿我当小日子过得不错的家伙整活儿。”
这种对自身存在真实性的怀疑，自佛国归来后便再次浮上心头，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清晰。
然而，与之前因此产生的疏离和迷茫不同，这一次，萧昀感觉自己仿佛卸下了某种无形的枷锁。一种被长久压抑的、描述不清的“天性”似乎得到了释放。
他不再强迫自己必须完全“融入”或彻底“怀疑”，而是以一种更超然、也更投入的姿态去观察和体验。该警惕时警惕，该放松时放松，该思考时便任由思绪驰骋于宇宙本质的宏大命题。
“性格变化挺大啊……”萧昀能感觉到自己内心的这种转变，如同被拭去尘埃的明镜，映照出的自我更加真实、通透。
甩了甩头，将那些关于存在本质的玄思暂搁一旁。萧昀的目光重新变得坚定而务实。
“算了，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去做。”他望向国子监深处那云雾缭绕的山巅，以及更远方那座象征着东虞最高权柄的皇城。
“接下来，该如何才能见到那位神秘莫测的裴先生，以及……统御这庞大帝国的皇帝虞君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