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密令传烽】
巫山深处的晨雾还凝着昨夜的寒露,山巅营帐外的青铜铃被风拂得轻响,帐内却弥漫着一股浓冽的丹砂与汞气交织的气息。巴清扶着案几的指节泛白,腕间那道殷商巫纹正灼得发烫,青铜色的玄鸟图腾如活物般在腕骨上盘旋,每一次翕动都牵扯着她肺腑的汞毒,让她忍不住低低咳了一声,唇角溢出一丝浅红的血沫。
她抬手拭去血痕,目光落在案上的残鼎耳上。这鼎耳是三年前她为始皇陵督造水银大阵时,从地宫深处盗出的九鼎残件,鼎身裂纹里渗出的银白汞液,正顺着青石板的纹路缓缓漫开,在石面上勾勒出三十六道蜿蜒的细线,每一道线的端点,都精准对应着大秦一郡的治所,此刻那些细线正随着汞液的流动微微发亮,像是在呼应她腕间的巫纹。
“君上,巫纹动了。” 侍立在侧的墨者巨子墨翟躬身,声音压得极低,他眼尾的皱纹里还沾着机关术的铜屑,“潜伏各郡的赤霄卫,该是收到了血脉共鸣的讯号。” 墨翟的袖中滑出一枚青铜罗盘,盘面上的三十六枚磁针正疯狂转动,针尖尽数指向西南 —— 巫山的方向。
巴清垂眸,看着腕间跳动的玄鸟纹,胸腔里的灼痛又添了几分。三日前,咸阳宫前的怀清谶碑在阴雨中忽然显出血字 “亡秦者清”,那字迹入石三分,分明是李斯提前布下的陷阱。李斯随即借势发难,以 “鼎脉乱政” 之罪将她囚于廷尉诏狱,诏狱的铜墙铁壁困不住墨者的机关,可狱中的汞毒却已浸入她的骨血,若不是墨者连夜以丹砂解药吊住她的性命,她此刻已沦为鼎镬之薪。而这三日里,关东六郡的流民暴乱愈演愈烈,李斯为了稳固权柄,竟调走了关中半数驻军前往镇压,关中腹地守备空虚,正是赤霄军起事的绝佳时机。
“三年蛰伏,就为今日。” 巴清的声音穿过帐内的汞气,带着一丝浸骨的沙哑,她抬手抚过案上的鼎耳,冰凉的铜器传来一阵细密的震颤,那是来自三十六郡的赤霄卫的呼应。赤霄军自三年前化整为零,三万精锐散入大秦各地,或为丹砂矿场的矿夫,或为驿站的驿卒,或为戍边的兵士,甚至有百人混入了咸阳的宫廷卫队,他们唯一的标识,便是臂间那枚休眠的巫纹 —— 唯有她腕间的王族巫纹引动,方能唤醒。
“传我令。” 巴清挺直脊背,尽管肺腑的灼痛让她身形微晃,语气却依旧决绝,“辰时三刻,三十六郡,同时举旗。凡秦廷守军,降者免死,抗者诛之;凡郡府粮仓,尽数开仓济民,不得私藏。”
墨翟领命退下,帐外很快响起了青铜铎的鸣响。铎声清越,穿透层层雾障,落在山腹深处的机关台上。十名墨者工匠齐齐上前,他们的腰间挂着墨门特有的铜矩,手上的老茧里嵌着铜锈,此刻正合力转动机括。崖顶的青铜鸢鸟应声振翅,那鸢鸟以百斤青铜铸就,翼展三丈,鸢腹的榫卯机关里藏着三十卷浸了汞液的帛书,帛书上的巫纹遇风便会显形,这是给各郡赤霄卫最后的确认讯号。三架青铜鸢鸟相继升空,鸢翼划破晨雾,朝着不同的方向疾飞而去。
咸阳宫的晨鼓刚响过第一通,陇西郡的龙门丹砂矿场便起了异动。
矿道里的空气湿冷,混着丹砂的腥甜与矿尘的土气,矿头陈苍正弯腰检查矿车的轮轴,忽然觉得左臂一阵灼痛,像是被烧红的烙铁烫过。他踉跄着扶住矿车,撸起沾满矿灰的衣袖,只见往日浅淡的巫纹此刻如淬了鼎火,青铜玄鸟在皮肉上盘旋,烫得他额角渗出冷汗。身旁的十几个矿夫也同时低呼,个个撸起衣袖,臂间的巫纹皆灼灼发亮,矿道里散落的丹砂粉末竟被巫纹的气息引动,在地上聚成了一只小小的玄鸟形状。
“是君上的号令!” 陈苍猛地攥紧了腰间的短刀,那刀鞘上刻着小小的 “清” 字,是三年前他加入赤霄军时领的兵器。他的妻儿三年前死于秦兵强征丹砂的途中,是巴清的丹砂坊收留了他,也是巴清给了他为家人复仇的机会。他回头看向矿道深处,三百名赤霄卫已悄然聚齐,他们有的握着矿锄,有的扛着撬棍,人人臂间巫纹大盛,矿场外的秦兵还倚着栅栏打哈欠,他们的铠甲上锈迹斑斑,兵器随意靠在一旁,全然不知死神已至。
辰时三刻的钟声从郡府方向悠悠传来,陈苍拔刀出鞘,刀锋划破掌心,将温热的血按在矿场深处那根藏了三年的旗杆上。那面赤红的旗帜猛地展开,旗面上本是秦篆 “赤霄” 二字,可当陈苍的血溅上旗面,又恰逢山风卷着矿尘灌入矿道,旗上的字迹竟如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展翅欲飞的青铜玄鸟,鸟喙处还衔着一枚小小的鼎耳纹,玄鸟的羽翼在晨光下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
“赤霄卫,起事!” 陈苍的吼声震彻矿道,三百人齐声应和,吼声在矿道里层层回响,刀剑出鞘的寒光映红了半边天际。秦兵的惊呼还未落地,便被淹没在赤霄卫的冲杀声里,淬了汞毒的矿锄砸在秦兵的铠甲上,瞬间便能蚀穿皮肉,丹砂矿场的浓烟混着秦兵的惨叫,成了陇西郡起事的第一缕烽烟。
几乎是同一时刻,东海郡的漕运码头、南郡的盐道驿站、北地郡的戍边营寨、南海郡的渔村、云中郡的烽燧…… 三十六处地方,同时升起了赤霄旗。东海郡的赤霄卫是码头的纤夫,他们扯断纤绳便成了兵器,将漕运粮船的秦兵推入海中;南海郡的赤霄卫是出海的渔民,他们的渔船载着丹砂雷,撞向秦廷的巡逻舰;云中郡的赤霄卫是戍边的兵士,他们调转戈矛,将守烽燧的校尉斩于旗下。更诡异的是,无论哪一处的旗帜,只要山风、海风或江风卷过,旗面上的 “赤霄” 二字便会化作玄鸟,青铜色的羽翼在日光下泛着冷光,惊得秦廷守军魂飞魄散,以为是殷商先祖降世。
【二、郡城破晓】
南郡江陵城的破晓,是被一阵急促的金戈声撕碎的。
守城门的秦兵卒长赵肆,正靠在门柱上啃着麦饼,麦饼的碎屑掉在他破烂的铠甲上,他也懒得去拂。昨夜他被郡府的校尉逼着巡夜到三更,此刻困得眼皮打架,只盼着换岗的兵士早点来。忽然,码头方向传来震天的喊杀声,那声音混着江水的涛声,震得城门的铜钉都在发颤。他刚要探头去看,就见一道赤红的影子裹挟着劲风,猛地撞开了城门的门闩。
那是一面赤霄旗,旗面上的玄鸟正振翅欲飞,玄鸟的羽翼几乎要触到城门的穹顶,旗后跟着数百名手持丹砂矿锄和短刀的汉子,他们的臂间都泛着青铜色的光,脸上沾着丹砂的赤红,像是从丹砂矿里冲出来的修罗。
“反了!反了!” 赵肆吓得麦饼掉在地上,慌忙去拔腰间的长剑,可那剑鞘因常年未保养早已锈死,他刚攥住剑柄,一柄淬了汞毒的矿锄便狠狠砸在了他的肩头。汞毒蚀骨的剧痛瞬间蔓延全身,他的半边身子都麻了,瘫倒在地时,正好看见为首的汉子扯下秦兵的头盔,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 那是南郡都尉张猛。
张猛一脚踹开挡路的秦兵,带着赤霄卫涌入城中,他们的脚步踩碎了街边的晨露,直奔郡府而去。江陵城的百姓听见动静,纷纷推开窗门,看见那面玄鸟旗,有人认出是巴清的旗号,当即从家里抄出锄头扁担,跟在赤霄卫身后呐喊助威。
南郡郡守李由是李斯的长子,此刻正在府中批阅文书,案上还摆着李斯从咸阳传来的密信,信中叮嘱他务必盯紧南郡的丹砂矿,绝不能让巴清的势力死灰复燃。他刚蘸了墨,就听见府外传来震天的喊杀声,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书房的门便被撞开,几名秦兵护卫浑身是血地滚进来:“郡守!赤霄卫…… 赤霄卫破城了!”
李由惊得笔墨泼了满案,他跌跌撞撞跑出书房,正撞见府外的赤霄卫破墙而入,为首的张猛臂间巫纹醒目,正踩着府衙的石阶往上走。李由的父亲李斯曾下令,凡巴清余党格杀勿论,他此刻又惊又怒,拔剑直指张猛:“张猛!你食秦禄,却通反贼,就不怕诛九族吗?”
张猛冷笑一声,抬手扯开衣襟,露出胸口的赤霄卫印记,那印记旁还有一道刀疤 —— 那是三年前他弟弟因延误盐运,被李由下令杖毙时,他为护弟留下的伤痕。“秦负我,秦负君上!” 张猛的声音里带着彻骨的寒意,“我弟不过晚了半日送盐,便被你活活打死,这样的暴秦,我为何要守?我等只认赤霄,不认暴秦!”
话音未落,他身后的赤霄卫已扑了上来,李由的长剑被矿锄打落,手腕被死死按在地上,府衙的 “南郡郡守” 牌匾被摘下,重重摔在石阶上,取而代之的是那面玄鸟展翅的赤霄旗。风卷过府衙的庭院,旗上的玄鸟仿佛要飞下来,惊得府中官吏纷纷跪倒。
江陵城的变故,只是三十六郡的缩影。
东海郡的漕运码头,赤霄卫控制了所有船只,丹砂船摇身变成了战船,船桅上的玄鸟旗在海风里猎猎作响,过往的秦廷粮船尽数被扣下,船中的粟米和兵器成了起事的补给;北地郡的戍边营寨,赤霄卫策反了半数秦兵,营寨上空的玄鸟旗与匈奴的狼头旗遥遥相对,匈奴的斥候看到玄鸟异象,以为是中原的神明降世,吓得匈奴骑兵不敢南下;蜀郡的盐道驿站,赤霄卫截断了秦廷的盐铁补给,驿站的烽火台升起的不是狼烟,而是浸了丹砂的赤红烟火,那烟火在天际凝成玄鸟形状,成了给相邻郡县的起事讯号。
最惊险的是三川郡,此地毗邻咸阳,守军多达五千,且半数是精锐的关中锐士。赤霄卫潜伏在郡城的只有三百人,领头的是丹砂坊的坊主老秦。当老秦在坊外升起玄鸟旗时,秦兵很快便围了过来,眼看赤霄卫要被合围,城中的丹砂工匠竟自发响应 —— 三年来巴清改良丹砂提炼术,让三川郡的工匠家家有余粮,还免了他们的徭役,听闻巴清被诬谋反,工匠们扛着炼炉工具、推着装满丹砂雷的木车便冲上了街。老工匠举着丹砂矿灯大喊:“清夫人待我们不薄,今日便护她一次!” 千余名工匠与三百赤霄卫合力,竟硬生生攻破了郡府。
三川郡守在城破时,曾登上城楼嘶喊:“你们可知反秦是诛九族的大罪!”
回应他的,是满城飘扬的玄鸟旗。风卷过旗面,玄鸟的羽翼仿佛真的动了起来,阳光洒在青铜羽翼上,晃得郡守面色惨白,他指着那些旗帜,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最后竟直挺挺瘫倒在城楼之上。
咸阳宫的早朝,彻底乱了套。
李斯刚走到殿外,就见一名快马信使连滚带爬地冲进来,信使的官服被划破,脸上沾着尘土,手中的竹简散落一地,每一片竹简上都写着 “某郡失守,赤霄旗现”。御史大夫捧着一叠奏报,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连笏板都险些掉在地上:“启禀陛下,陇西、南郡、东海…… 三十六郡,已半数落入赤霄卫之手,且他们的旗帜…… 他们的旗帜遇风便化玄鸟,百姓皆言是殷商玄鸟降世,纷纷倒戈,民心尽失啊!”
嬴政端坐龙椅,冕旒下的脸色铁青如铁。他猛地攥紧了腰间的玉佩,那玉佩是巴清五年前献丹砂时所赠,以丹砂与蓝田玉混铸,上面刻着小小的玄鸟纹,此刻竟隐隐发烫,烫得他掌心生疼。他想起三日前怀清谶碑的血字,想起巴清在殷墟认祖时腕间的玄鸟巫纹,想起她督造始皇陵水银大阵时的决绝,忽然明白了什么 —— 这不是普通的兵变,这是殷商血脉的觉醒,是鼎脉移秦的预兆。
“传朕旨意,令关中驻军即刻平叛!” 嬴政的吼声震彻大殿,龙椅的扶手竟被他攥出了裂纹。
可李斯却出列跪倒,额头抵在冰凉的地砖上:“陛下,关中驻军已调往六郡平乱,如今咸阳空虚,若再调兵,恐六国余孽趁机作乱!” 他的后背已被冷汗浸透,三十六郡同时起事,绝非偶然,他这才意识到,巴清三年前的 “化整为零”,竟是布下了如此大的棋局。
嬴政的目光扫过殿中群臣,只见人人面露惧色,蒙恬已被赐死在阳周,蒙毅囚于代郡,军中无可用之将,文臣更是个个缄口,竟无一人敢请命出征。殿外的风卷着咸阳城外的尘土,穿过宫墙的缝隙,仿佛连大殿都能听到三十六郡的玄鸟旗在风中展翼的声响。
【三、玄鸟展翼】
午时的太阳升至中天,驱散了巫山的晨雾,巴清站在观星台上,已能看到天际三十六道赤红的烽烟,那烽烟在日光下凝成一片赤色的云,压得大秦的半壁江山都在震颤。她的脸色依旧苍白,却已能站稳身形,腕间的巫纹光芒渐敛,却依旧在微微跳动。
墨翟捧着刚传来的战报,他的铜矩掉在了地上也浑然不觉,声音里带着难掩的激动:“君上,三十六郡已尽数攻克!各郡传讯,玄鸟旗所到之处,百姓无不响应,秦廷守军或降或溃,无人能挡!三川郡的工匠还自发赶制了三百面玄鸟旗,分发给了邻近郡县的流民,此刻流民已聚成了万人大军!”
巴清抬眼望向天际,腕间的巫纹正与天际的烽烟共鸣,那青铜色的玄鸟仿佛要破腕而出。她知道,玄鸟旗显形不是偶然 —— 当年九鼎归秦,她在督造始皇陵时,于地宫深处发现了这枚鼎耳,鼎耳上刻着殷商巫咒,她耗费三年光阴,将咒文织入了赤霄旗的布料,布料以丹砂与青铜丝混纺,唯有她的王族巫纹引动,再借风势,咒文便会显形为玄鸟。这是殷商巫术,也是她为起事布下的后手。
“君上,咸阳传来消息,嬴政已封城,四门皆设了关卡,李斯正带着兵卒四处抓捕丹砂工匠,欲以此要挟您罢兵。” 墨翟捡起铜矩,补充道,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屑,“李斯以为,这些工匠是您的软肋。”
巴清冷笑一声,指尖划过案上的鼎耳,鼎耳的裂纹里又渗出一丝汞液:“李斯打错了算盘。他可知这些年我在咸阳布下的暗棋?” 她当年在咸阳设丹砂坊时,便让墨者在坊下修了三条密道,直通城外的渭水,就是为了防备今日。
话音未落,观星台下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赤霄卫斥候跪地禀报,他的铠甲上还沾着尘土,显然是连夜从咸阳赶来:“君上,咸阳城内生变!您安置在咸阳的丹砂坊,昨夜已带着百名工匠破城而出,墨者以机关兽开路,从渭水密道逃了出来,此刻正往南郡而来!且咸阳百姓听闻三十六郡起事,已围了相府,举着丹砂矿灯喊着要李斯交出您的清白,连宫城的卫兵都在窃窃私语,无人肯动手镇压!”
巴清眼中闪过一丝锐光,紧绷的嘴角终于有了一丝弧度。她早料到李斯会拿咸阳的丹砂工匠开刀,故而提前让墨者在丹砂坊设了机关密道,还留了三百赤霄卫暗守,就等着这一日。
就在此时,观星台外的风忽然大了起来,山巅的赤霄旗被风卷得笔直,旗面上的 “赤霄” 二字迅速褪去,一只巨大的青铜玄鸟赫然出现。这玄鸟比各郡的旗面玄鸟大了数倍,羽翼几乎覆盖了半个山巅,鸟眼处嵌着的鼎耳碎片,在日光下闪着银白的汞光,玄鸟的尾羽垂落,竟扫过了观星台的青铜风铃。
“这…… 这是怎么回事?” 墨翟惊得后退半步,铜矩再次落地,他布下的巫咒,最多只能让旗面显小玄鸟,如此巨大的玄鸟,绝非人力可为。
巴清也怔住了,她伸手想去触碰那玄鸟的虚影,指尖却只触到一片微凉的风。她低头看向腕间的巫纹,只见玄鸟图腾正与旗面的玄鸟遥遥对应,而案上的残鼎耳,嗡鸣声已震得石台微微发颤,鼎耳的裂纹里,汞液正凝成小小的玄鸟形状。“是九鼎的力量。” 巴清喃喃道,声音里带着一丝恍惚,“鼎耳感应到了三十六郡的巫纹,引动了殷商的先祖之力。”
风越来越大,山巅的玄鸟仿佛真的活了。它的羽翼在风中舒展,竟带起了一阵强劲的气流,吹得观星台的青铜风铃齐齐作响,铃声清越,传遍了巫山的每一处角落。远处的江面上,行船的百姓看到了巫山之巅的玄鸟,纷纷跪倒在地,将船桨插入江中,高呼 “玄鸟降世,天命所归”,连江中的鱼群都跃出水面,像是在朝拜。
这一幕,很快随着流民和斥候传遍了三十六郡。
南郡江陵城的赤霄卫,看到巫山方向的玄鸟虚影,士气大振,当即决定乘胜追击,直逼南阳郡,他们的战鼓敲得震天响,玄鸟旗在前,秦兵望风而逃;三川郡的工匠,听闻玄鸟降世,连夜赶制了上百面玄鸟旗,分发给邻近郡县的响应者,连荥阳的守卒都偷偷换了玄鸟旗;北地郡的赤霄卫,更是借着玄鸟的威名,单骑入秦兵营寨劝降,一支千人的秦兵精锐竟当场倒戈,跪在玄鸟旗下宣誓效忠。
咸阳宫的嬴政,也看到了那只悬在巫山之巅的玄鸟。
他站在阿房宫的星象台上,远远望着西南方向的异象,玄鸟的虚影笼罩了半个天际,连咸阳的日光都黯淡了几分。他身后的方士徐福捧着桃木剑,胡须被风吹得乱颤,忽然开口:“陛下,此乃殷商玄鸟,是天命转移之兆。巴清身具殷商王族血脉,又掌九鼎残力,如今玄鸟展翼,恐大秦气数将尽啊!” 徐福的眼中闪过一丝算计,他早想借天命之说,劝嬴政放他出海求仙。
嬴政猛地拔剑,长剑斩断了星象台的木栏,木屑纷飞中,他的吼声带着帝王的孤绝:“朕的天下,岂容天命摆布!传朕旨意,召骊山刑徒,编为丽山军,即刻出征,务必拿下巫山,生擒巴清!” 他不信天命,他是扫六合的始皇帝,岂能败在一个女子手中。
长剑落地的声响,在寂静的星象台里格外刺耳。徐福看着嬴政决绝的背影,又望向巫山的玄鸟,眼中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光,悄然退了下去,转身便去筹备出海的船队 —— 他要趁着天下大乱,带走秦廷的三千童男童女,寻他的海外仙山。
【四、燎原之势】
暮色降临时,三十六郡的赤霄卫已连成一片。
南郡的赤霄卫与三川郡的队伍在南阳郡会师,玄鸟旗在营地上空连成了一片赤色的云,陇西的矿夫与南郡的驿卒坐在一处,交换着各自的兵器,矿锄与戈矛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东海郡的战船已驶入长江,与蜀郡的盐道队伍汇合,江面上的玄鸟旗映红了江水,船工们唱起了巴地的歌谣,歌声顺着江水传向远方;北地郡的赤霄卫则稳住了边境,将匈奴的骚扰彻底挡在了关外,他们在边境立起玄鸟旗,匈奴的单于派人送来牛羊,竟想与赤霄卫结盟。
巴清在巫山的观星台设宴,犒劳前来报捷的将领。帐内的青铜鼎煮着肉羹,鼎耳的嗡鸣已渐渐平息,山巅的玄鸟虚影也化作了旗面的图案,唯有众人臂间的巫纹,还泛着淡淡的青铜光。案上的酒樽是丹砂陶制的,樽中是用丹砂酿的酒,泛着淡淡的红色,入口带着一丝微苦。
陈苍捧着陇西郡的降兵名册,他的肩头还缠着绷带,声音却依旧洪亮:“君上,陇西郡五千秦兵,已三千归降,余下两千愿为后勤,绝不与赤霄卫为敌!降兵都说,跟着玄鸟旗有饭吃,比跟着秦廷强!”
张猛也起身,他的铠甲上还沾着江陵城的血渍,手中捧着缴获的兵符:“南郡缴获秦廷粮船二十艘,盐铁三百石,足够支撑十万大军三月之用,且江陵城百姓自发捐粮,家家户户都提着米袋到营中,都说要跟着玄鸟旗,护着君上!”
墨者巨子墨翟则呈上了一张新的舆图,舆图以丹砂绘制,图上用红线标出了三十六郡的范围,已连成了一片完整的区域,红线的边缘还在朝着关中延伸:“君上,如今我们已掌控了大秦半壁江山,咸阳城孤立无援,只要我们挥师北上,不出一月,便可兵临咸阳。” 帐内的将领纷纷附和,眼中都燃着战意,他们蛰伏三年,早已盼着这一日。
巴清举起酒樽,樽中的丹砂酒晃出细密的涟漪,她的目光扫过帐内众人,语气却异常冷静:“诸位之功,我记在心里。但此刻还不是北上之时。” 她顿了顿,看着舆图上骊山的位置,“嬴政已召骊山刑徒为军,丽山军战力彪悍,且骊山毗邻始皇陵,陵中水银大阵已初成,那大阵以百万斤水银为引,若贸然进攻,我军必遭反噬,届时死伤惨重,民心必失。”
帐内的议论声戛然而止,一名年轻将领起身问道:“君上,那我们要等到何时?”
“等。” 巴清放下酒樽,指尖点在舆图上的咸阳,“等丽山军的刑徒生乱,等咸阳的民心彻底涣散,等我们的粮草足够支撑百万大军。” 她的目光变得悠远,“我们要做的,是先稳住三十六郡,开仓放粮,安抚百姓,废除秦廷的苛政,让天下人知道,赤霄卫起事,不是为了改朝换代,是为了推翻暴秦,还天下太平。至于玄鸟旗……”
巴清看向帐外的旗帜,风卷过旗面,玄鸟的羽翼再次微动,月光洒在旗面上,泛着冷冽的光:“它是殷商的图腾,也是民心的所向。但民心不是靠巫术得来的,是靠我们的刀,我们的粮,我们的信义。玄鸟能引民,却不能安民,真正的江山,要靠百姓的口粮,靠将士的性命,靠天下的公义。”
众人齐声应诺,酒樽碰撞的声响,在巫山的夜色里格外响亮,那声响混着山间的风,传向了三十六郡的每一处营地。
而此刻的咸阳,已是一片死寂。
丽山军虽已集结,却乱象丛生。兵士多是骊山的刑徒,他们的枷锁还未取下,听闻三十六郡的玄鸟旗威名,又听闻巴清开仓放粮的善举,军心早已涣散,白日里便有数百刑徒偷偷逃营,入夜后更是整队消失,守营的校尉根本无力阻拦。李斯站在相府的城头,看着城外三三两两逃亡的百姓,看着西南方向连绵的赤霄烽烟,忽然觉得手中的权力,竟如鼎中融化的汞液,烫得他握不住。
他想起三年前与巴清的盟约,那时他为了掌控丹砂供应链,承诺保巴清的丹砂坊周全,实则是想利用她的丹砂为秦廷铸兵器、炼水银;想起自己为了扳倒蒙氏兄弟,与赵高合谋篡改遗诏;想起鼎耳上那道 “亡秦者清” 的裂纹,那裂纹是他当年故意刻下,想嫁祸巴清,却没想到真的成了谶语。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顺着脊椎蔓延全身,他忽然明白,自己早已成了这盘棋局的棋子。
夜色渐深,巫山的玄鸟旗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三十六郡的烽火还在燃烧,那赤色的火光,如燎原的丹砂,映红了大秦的半壁江山。巴清站在观星台,望着咸阳的方向,腕间的玄鸟巫纹轻轻跳动,她的手中攥着那枚残鼎耳,鼎耳的裂纹里,汞液正缓缓流淌。她知道,这场燎原之火,才刚刚开始。而那面遇风展翼的玄鸟旗,已在百姓心中,种下了推翻暴秦的种子,这颗种子,终将长成参天大树,撑破大秦的万里宫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