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只化作一句带着无尽愧疚与卑微祈求的话：“柔儿……我的女儿……对不起……母亲……没有养过你一天，还……还让你卷入这么多是非……如今，又要你为了两国……嫁去那么远的地方……我……”
泪水潸然而下，她几乎说不下去。
慕知柔看着眼前这个泪流满面的生母，心中五味杂陈。
恨吗？或许有过。但看到她此刻真切的痛苦与悔恨，想到她半生漂泊、身不由己的遭遇，那份恨意便化为了复杂的酸楚。
尤其，想到裴昱……那个温润如玉、最终却惨烈死去的兄长，也是她的血亲。
“母亲，”慕知柔轻声开口，这个称呼对她而言有些陌生，却自然而然地说了出来，“往事已矣，不必再提。您……保重身体。”
她没有说原谅，因为有些伤害并非一句原谅就能抹去，但她选择了放下，选择了向前看。
慕容蓉听到这声“母亲”，浑身一震，泪水更是汹涌，她颤抖着手，从怀中取出一个锦囊，塞到慕知柔手中：“这个……你拿着。里面是一些南疆的特产药材和……和我早年攒下的一点私己。在大亓，或许用得上。还有……这个……”
她取下自己腕上一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银镯，“这镯子内侧，刻着南疆一种古老的平安咒，我请大巫祝加持过……你戴着，或许……能保平安。”
这是她能想到的，为数不多的、母亲能为女儿做的事情。
慕知柔没有拒绝，接过锦囊和镯子，郑重戴在腕上：“谢谢母亲。”
慕容瑛一直在旁静静看着，此刻才走上前，目光复杂地看着女儿。这个女儿，他亏欠良多，利用良多，如今却也要为了他的“放下”而远嫁。
“柔儿，”他声音沙哑，“去了大亓，不必委屈自己。你是我南疆的公主，任何时候，南疆都是你的后盾。萧珩那孩子……若他能好，自是最好。若不能……”他顿了顿，“你也要为自己打算。我与你母亲，会一直在你身后。”
他这番话，少了帝王的权衡，多了几分属于父亲的关切，尽管这份关切来得太迟。慕知柔心中微暖，点了点头：“女儿明白。父王和母亲……也要保重。游历山水，平安喜乐。”
慕容瑛深深看了女儿一眼，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在心里，然后挥了挥手：“去吧，别误了时辰。”
慕知柔最后向父母行了一礼，转身，挺直脊背，朝着宫门外那等待她的、象征着责任与未知的华丽车驾走去。
阳光在她身后拖出长长的影子，嫁衣如火，仿佛要燃烧尽前路所有的阴霾与荆棘。
送亲的队伍缓缓启程，车马粼粼，驶离南疆王庭，驶向北方那个陌生的国度。
慕容承瑾与顾千澜目送队伍远去，直到消失在官道尽头。
慕容瑛揽住依旧泪眼婆娑的艾殷蓉的肩膀，望着女儿远去的方向，低声道：“我们也该走了。去看看江南的烟雨，塞北的风雪。”
南疆王庭，新王初立。
慕容承瑾端坐于王座之上，身姿挺拔，褪去了过往的清冷疏离，眉宇间沉淀下属于王者的沉稳与威仪。
朝堂之上，他处理政务有条不紊，恩威并施，既安抚了因老王骤然退位而略有不安的旧臣，也提拔了一批有才干、忠诚可靠的年轻官员。
对于黑苗部等势力，他采取怀柔与震慑并重的策略，在承认其一定自治权的同时，加强王庭对边境驻军和贸易要道的控制，同时秘密调查席蓉烟可能遗留的暗桩，逐步清除隐患。
他的励精图治，让经历了战争与权力更迭的南疆，逐渐恢复了秩序与生机。而最让他感到温暖踏实的，是身边人的支持。
顾千澜有喜的消息，如同一缕春风，吹散了王庭残留的阴霾。
她小腹微隆，气色却比从前更加温润柔和，少了些许眉宇间的轻愁，多了几分即将为人母的安然与期待。她不再仅仅是西疆的郡主、南疆的王妃，更是慕容承瑾心意相通的妻子，是他疲惫时最安心的港湾。
“殿下，这是今日各郡呈报的春耕事宜。”顾千澜将整理好的文卷轻轻放在书案一角，顺手为他斟上一杯温度刚好的参茶。
慕容承瑾从堆积的奏章中抬起头，握住她的手，指尖感受到她掌心微微的暖意，眼中露出柔和的笑意：“这些事让宫人做就好，你身子重，要多歇息。”
“无妨，活动一下反而舒坦。”顾千澜微微一笑，目光落在案头一张从大亓传来的密报上，笑容微敛，“北境那边……有消息了吗？”
慕容承瑾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神色也严肃了几分：“知柔前日密信，说在张震的协助下，动用了大亓民间丐帮的庞大网络，几经周折，终于在西域商队和西南山民口中，拼凑出了几种可能替代‘冰魄兰’的稀有药材线索，已经秘密寻得，正在尝试配药。虽未必能根除‘蚀骨’之毒，但或可唤醒萧珩，压制毒性。”
他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一丝期盼与担忧，“这是目前最好的消息了。只盼上天眷顾。”
顾千澜轻轻依偎在他肩头，低声道：“公主聪慧坚韧，又有张震先生那样的人物相助，定能逢凶化吉。殿下也莫要太过忧心，保重自身才是。”
慕容承瑾揽住她的肩膀，感受着那份宁静的依靠，心中对妹妹的牵挂，对南疆的责任，似乎都因这腹中的新生命和身边人的陪伴，而变得更有力量，也更有盼头。
大亓，东宫。
红绸高挂，喜字盈窗，处处透着大婚将至的喜庆，却也难掩一丝因太子久病未愈而生的压抑。
萧珩依旧躺在内室榻上，面色苍白消瘦，气息微弱，仿佛随时会消散。
慕知柔坐在榻边，一身简便的宫装，眼圈微红，却目光坚定。她手中握着一只小巧的玉瓶，瓶内是历经千辛万苦、几乎耗费了她和张震全部心力、调动了无数隐秘渠道才最终配制而成的“醒神续命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