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晏闭上双眼的刹那,识海中那枚半青半银的种子逆向旋转得越来越快,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
他能感觉到,自己与这枚象征着净源传承与医道本心的种子之间的联系,正在被强行撕裂、剥离。
这无异于自毁道基,但此刻他别无选择。
“净源为引,魂念为桥。”林晏心中默诵着父亲手札中那段禁忌记载,以及传承深处关于灵魂共鸣的模糊信息,“以我残魂,护彼真灵;以我生机,续彼薪火。”
他将剥离出的纯净魂力与生机,混合着所剩无几的净源之力,化作一道温润而决绝的流光,顺着双手,缓缓注入苏辞体内。
这并非治疗,而是一种近乎“献祭”的灵魂契约——以自身的魂魄根基与生命本源为代价,为苏辞那即将崩溃的涅盘余烬,提供一个稳固的“锚点”和“燃料”,引导它完成最后的蜕变,而不是焚尽一切。
过程刚开始,林晏就闷哼一声,七窍同时沁出鲜血。他胸前的毒咒斑痕仿佛受到刺激,疯狂蠕动,加速侵蚀!但他的双手稳如磐石,眼神平静得可怕。
苏辞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那股注入的、带着林晏全部意志与生命的能量,如同冰泉汇入沸腾的熔岩,瞬间激起了涅盘余烬最激烈的反应!
“吼——!”
一声仿佛来自远古凤凰的虚影尖啸,从苏辞体内迸发!
炽白的火焰虚影冲天而起,将周围的浓雾瞬间蒸发大片!
恐怖的高温让最近的石岳等人不得不连连后退!
“林老弟!”石岳目眦欲裂,想冲过去却被云堇长老死死拉住。
“别过去!现在打断,他们两个都会瞬间魂飞魄散!”云堇长老声音颤抖,眼中满是痛惜。她看得出林晏在做什么——那是古老的“魂契续命”禁术,成功率极低,代价却是施术者的全部。
苏辞的意识在炽白的火焰炼狱中沉浮。她感觉自己正在被烧成灰烬,每一个念头都在火焰中化为虚无。
但就在这极致的毁灭中,一点温润的、熟悉的气息,如同最坚韧的丝线,从无边火海中延伸而来,轻轻缠绕住她即将消散的魂魄。
“林……晏?”苏辞涣散的意识捕捉到那熟悉的气息。
“我在。”林晏的意念透过魂契传来,虽然微弱,却无比清晰,“别怕……让火焰……烧吧……我陪你一起。”
“不……你会……”苏辞想要抗拒,想要推开那股温暖的气息。
“听话。”林晏的意念带着不容置疑的温柔,“你的涅盘……需要‘燃料’和‘指引’……让我来做这个‘薪柴’和‘路标’……”
随着他的意念,那股温润的力量开始主动融入狂暴的涅盘余烬中。
它不是对抗,而是引导,是承载。
如同最耐心的向导,引导着狂野的火焰顺着特定的轨迹运行,将其毁灭性的力量,一点点转化为滋养、重塑苏辞魂魄与肉身的创生之力。
毁灭与新生,在苏辞体内达成了一种微妙而危险的平衡。
炽白的火焰颜色开始转变,从毁灭的苍白,逐渐染上温暖的金红,再到一种深邃而高贵的紫金色!
她眉心的凤凰符文也随之变化,纹路变得更加复杂玄奥,光芒内敛而神圣。
而代价是,林晏的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下去。他原本就苍白的面色变得透明,胸前毒咒失去压制,疯狂扩散至整个胸膛,甚至向着脖颈蔓延。他的魂力波动越来越微弱,如同风中残烛。
“不……不要……”苏辞在意识深处哭泣,她能清晰感受到林晏生命的流逝,感受到他魂魄的逐渐黯淡。
“别哭……”林晏的意念已经微弱如游丝,“看……你的火焰……多美……”
确实,苏辞周身的火焰已经完全转化为瑰丽的紫金色,不再狂暴,而是带着一种威严而圣洁的气息。
火焰缓缓内敛,重新融入她的身体。
她苍白的面色迅速红润,眉心符文稳定闪耀,气息从虚弱不堪骤然攀升,甚至比之前全盛时期更加精纯、厚重!
涅盘,完成了最关键的一步——从毁灭的余烬中,真正孕育出了新生的凤凰之炎!
但与此同时,林晏的身体软软向后倒去,瞳孔开始涣散,呼吸微弱到几乎停止。
“林晏——!!!”
苏辞猛地睁开双眼,紫金色的凤凰之炎在她眸中一闪而逝。
她瞬间感知到林晏的状态,心脏如同被无形之手狠狠攥紧!
她扑过去,将他冰冷的身躯紧紧抱在怀里。
“林晏!林晏你醒醒!你不能死!我不许你死!”苏辞泪如雨下,刚刚获得新生的凤凰之炎不顾一切地涌入林晏体内,试图温暖他冰冷的身体,驱散那可怕的毒咒。但毒咒已深入心脉魂魄,凤凰之炎的生机涌入,竟如泥牛入海,只能勉强吊住最后一缕气息。
“苏姑娘……林兄他……”齐珩声音哽咽。
石岳一拳狠狠砸在岩石上,鲜血淋漓,虎目含泪。云堇长老仰天闭目,不忍再看。洛璃和石猛早已哭出声。
绝望,如同这无尽的浓雾,再次笼罩众人。
就在此时,异变突生!
或许是苏辞完成涅盘时爆发的紫金凤凰之炎气息太过精纯强大,或许是林晏以魂契续命触动了冥冥中栖凤墟的古老禁制,又或许是两者叠加产生了奇妙的变化——
周围那翻腾不息的浓雾,忽然静止了!
紧接着,所有雾气开始朝着一个方向——苏辞所指的、共鸣最强烈的方向——缓缓流动、汇聚!
雾气流动越来越快,最终形成了一条清晰的、由流动雾气构成的“通道”!
通道两侧,雾气凝实如墙,而通道尽头,浓雾散开,露出了一片截然不同的景象!
那是一片被柔和天光笼罩的山谷入口!
谷口矗立着两座栩栩如生的凤凰石雕,石雕之后,一条青石小径蜿蜒深入,两侧古木参天,奇花异草散发着宁静的灵气。
更远处,隐约可见古朴的屋舍檐角,以及袅袅炊烟。
栖凤墟!他们找到了!
通道的出现,不仅指明了方向,更驱散了周围的危险。
那些雾傀、诡异的声响、迷惑人心的幻象,在通道形成的瞬间全部消失不见。
“是栖凤墟!通道出现了!”齐珩最先反应过来,激动地喊道。
但此刻,无人有欣喜之情。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苏辞和她怀中生机近乎断绝的林晏身上。
苏辞抬起头,紫金色的眼眸中泪水未干,却已燃起熊熊火焰。那火焰里,有悲痛,有决绝,更有不容置疑的坚定。
“石大哥,帮我背着他。”苏辞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云堇长老,齐大哥,洛璃,石猛……我们回家。”
回家。回母亲的家,回守正一脉的祖地,回那个可能唯一能救林晏的地方。
石岳默默上前,小心翼翼地从苏辞怀中接过林晏,用最稳固的姿势背在身后。
苏辞站起身,擦去眼泪,率先走向那条雾气通道。
她的背影挺直如松,每一步都踏得无比坚定,周身紫金色的微光隐隐流转,眉心凤凰符文熠熠生辉。
完成涅盘的她,气质已然不同。少了几分少女的柔弱,多了几分属于凤凰传承者的威严与坚韧。
众人紧随其后,踏入了那条由雾气构成的通道。通道稳固无比,两侧的雾墙缓缓向后流动。
走过大约百丈,眼前豁然开朗,他们终于彻底踏出了迷雾回廊,站在了栖凤墟的山谷入口前。
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泥土和花草的芬芳,与迷雾回廊中的阴冷潮湿截然不同。
阳光透过古木枝叶洒下斑驳光点,温暖而真实。
然而,还未等他们仔细打量这传说中的圣地,山谷入口处,那两座凤凰石雕的眼睛,忽然亮起了柔和的金红色光芒。
紧接着,一个苍老而温和的声音,仿佛跨越了漫长岁月,在山谷前悠然响起:
“身负凤血,涅盘初成;魂契相连,命悬一线……”
“孩子们,欢迎回家。”
“也欢迎你……净源的传承者,林家的后人。”
声音落下,山谷深处,一道金红色的流光疾射而来,轻柔地卷起石岳背上的林晏,朝着山谷深处飞去。
“林晏!”苏辞惊呼,想要追去。
“孩子,别急。”那苍老的声音带着安抚的力量,“他命不该绝,我族欠林家的……也该还了。且随我来吧。”
谷口,雾气完全散去,真正的栖凤墟,在众人面前徐徐展开画卷。
希望的曙光,终于穿透了漫长的黑暗与鲜血,洒落在了这群伤痕累累的旅人身上。
而属于他们的故事,在栖凤墟,即将翻开新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