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田兵卫的背影在视线里越来越小,说谎的后坐力终于涌了上来。毛利兰差点膝盖一软瘫坐在地,大脑有一种因过分激动而缺氧的感觉。
她一点点从鼻孔里深吸气,在外人看来毫无异样,但这种小动作却被最熟悉她的柯南尽收眼底。
——小兰的反应,不对劲。
柯南推了推眼镜,装作什么都没发现:“小兰姐姐,吸入太多镇定剂会有嗜睡的副作用,我们先把园子姐姐送回家吧?”
毛利兰松了口气,她也不想待在这里了:“好。”
*
黑田兵卫赶到的时候,徐明宇用山本利树(内大臣独子)的手机打过来的电话已经结束。安室透向他微微摇头,示意通话时长太短没办法追踪位置。
“他说了什么?”黑田兵卫问道。
“一个小时内,他要听到山本尤家在日卖电视台流量最大的节目上直播公开自己的罪行,如果徐明宇没有听到他想听的,或者山本尤家不说实话、模糊重点,他就立刻杀了山本利树。”
现在的安室透已经收敛了自己全部的情绪,冷静、理智,但也完美得像个假人:“我以怕他撕票为由提出交涉,他说可以派一个记者去监督他,但记者要女性,而且是他认识的、无法被警方顶替的专业记者。”
黑田兵卫皱眉:“也就是两方同时进行直播?”
“对,必须是直播。”安室透道:“如果山本尤家没有说出他想听的,或者被发现在耍手段,看似直播实际只是安抚情绪的道具,徐明宇那边就会演变成一场真正的杀人直播。”
黑田兵卫思忖片刻:“你去查徐明宇的行踪以及他可能进行最后直播的地方 ,我去和山本尤家交涉。一个小时,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
小巷深处,一簇火光忽然窜出来,金红的焰苗不大,却像枚烧红的铁钉,在铅灰色的暮色里凿开一个小洞。
橙红的火球将巷子两侧的矮墙映得忽明忽暗,墙根的积雪被烤出细密的水珠,顺着砖缝蜿蜒成细流,在火光里闪着碎银似的光。
“只有这样吗?”
失望的声音从火光中心响起,然后火焰迅速散去,仿佛被无形之手抹掉——“蜘蛛”在小泉青司的攻击下毫发无损,连发丝都未卷曲。第二、第三颗火球同样在接触身体的瞬间熄灭,如同投入深潭的火把,只激起几缕青烟。
“我怎么觉得,你的力量还不如你女儿?”
拉莱耶用蜘蛛的身体缓缓向小泉青司走去,步态从容如同在庭院散步:“至少她临死前做出的诅咒还挺像样的,如果真的被她诅咒到,大概我也会吃不小的苦头吧。”
“果然是你,为什么要杀了红子!”小泉青司目眦欲裂。
“为什么?我也想问,你为什么要问这么愚蠢的问题?”拉莱耶友善地微笑,但由于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很少露出友善的表情 ,所以看起来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你女儿红子,不一直都以赤魔女的身份自傲,瞧不起普通人的世界吗?既然不甘于平凡地想要接触更危险的东西,当然就要承担追逐危险的后果。难不成只因为她姓小泉,就不用付出莽撞的代价了吗?”
晚风卷着雪沫掠过,火苗便歪歪斜斜地倾倒,脆弱的摇晃着,影子像群跳舞的黑蛇。
恐惧开始渗入小泉青司的心——女儿生前也曾和同学,也就是怪盗基德去看过一次这个人的幻术表演,回来后很笃定地说都是骗人的把戏,而且半小时前这个人在半小时前还被怪盗基德消耗了不少体力,自己对上他怎么会毫无还手之力?
小泉青司再次挥手,地面上的积雪形成旋转的冰锥风暴,可冰锥击打在“蜘蛛”身上,却在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后全部碎裂。
“蜘蛛”继续前进,距离缩短到五米。
不行,不能再继续下去。小泉青司看着逐渐缩短的距离和“蜘蛛”有些缓慢凝滞的步伐,果断掉头上车——他还有后手,只要把蜘蛛引到父亲那边,就可以用小泉家的保镖来形成人海战术消耗蜘蛛的体力。
小泉青司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打滑,冷汗浸透了衬衫后背。引擎发出一声咆哮,黑色轿车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然而,就在车头即将驶出巷口的瞬间,雪地里反射出一点寒芒。
沉闷的爆响伴随着轮胎炸裂的嘶鸣,右前轮像被巨兽撕开的喉咙般瘪了下去。黑色轿车失去平衡,车身猛地向左侧倾斜,火星四溅。方向盘在他手中疯狂转动,却无法阻止车辆失控的趋势。
车子撞向路边的护栏,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小泉的额头重重磕在方向盘上,眼前一片血红。
但奇怪的是,未知的狙击手只打爆了一个轮胎就不再继续,小泉青司没有时间思考,看着越来越近的蜘蛛,他毫不犹豫地弃车逃离,座位在刚才的失控中卡住了他的左腿,他咬牙抽了出来,听到膝盖的哀嚎。
父亲安排的人就在两个街区后面,只要跑到那里......
——跑不动了,养尊处优的小泉青司发现自己的腿脚在雪夜里开始不听使唤,虽然有威力更大的仪式魔法,但他拥有和小泉红子一脉相承的魔法缺陷,即遇到雨雪会失效。在这种情况下,他必须找一个更好的藏身地点。
教堂!几步远的地方就有一个教堂!
小泉青司眼中闪过一丝希冀,他总觉得今天遇到的“蜘蛛”非常邪门,小泉家每年都会给霓虹的教会捐钱,如果教会真的有用,他或许能从那里得到庇护。
午夜钟声在城市上空回荡,最后一声余韵消失在冬夜里。圣玛格丽特教堂的侧门虚掩着,一线暖黄光线从门缝渗出,在门前的积雪上投下狭长的光影。
眼下已是十二月,快到圣诞节,教堂已经开始准备相应的东西,小泉青司推开门,温暖的空气裹挟着蜡烛、旧木和熏香的气味扑面而来。教堂内部被夜灯微弱地照亮,两侧长椅在阴影中如同跪拜的信徒,远处祭坛上的金色十字架在烛光中闪烁。
然后,他的身体被无限的惊恐冻住,半晌挤不出一个字。
他看到,本应在他身后的“蜘蛛”正站在祭坛前,背对着入口,仰头注视着十字架。月光透过高处的彩色玻璃窗,将圣徒像的投影打在地面上,“蜘蛛”的影子与圣徒的影子重叠在一起,形成诡异而亵渎的组合。
“你在等你父亲安排的人吗?”
“蜘蛛”笑盈盈地开口,在密闭的空间中,小泉青司能听见他电话对面的枪声。
“伏特加,你那边好了吗?好了的话,记得给等消息的人回话。”
对面似乎说了什么,然后小泉青司侧兜里的手机响了,他麻木地拿出来一看——是父亲的来电。
他按下接听,电话那头是鲜血从喉管里涌出的“嗬嗬”声,他从未听父亲的声音如此虚弱过,像是濒死的老猫:“青......青司,快逃!”
电话挂断前,小泉青司听到喉咙被拧断的闷响。
手机从汗湿的手中滑落,小泉青司抖着嘴唇:“你不是蜘蛛......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要问你女儿了,什么都不知道就敢过来招惹,本来井水不犯河水的,突然就不得不大动干戈,我也觉得很烦啊。”
拉莱耶转过身来面对小泉青司,月光恰好透过一扇描绘大天使米迦勒的窗户,红色与蓝色的光斑落在他身上,使他看起来既像圣人又像恶魔。
“要怪就怪你女儿不知死活的窥探他人的秘密,又没有足够的光环和能力......作为父亲,你应该早点教教她自保的原则的,你不教就只能外人来教,外人怎么教,那就是外人的事了。”
脑子里最后一根弦崩断,小泉青司形容癫狂,此时室内没有雪花,他拼尽全力使出赤魔法的所有招数冲向拉莱耶。电击、火焰、寒冰、分解、束缚......无一奏效。对方就像一座不可撼动的山脉,静静承受着所有风暴。
“为什么...不动手?”小泉青司喘息着问,手臂因魔力透支而颤抖。
“我在观察。”拉莱耶停在两米外,灰蒙蒙的眼睛在月光下反射着非人的光泽:“观察你的魔法,你的决心,你的绝望...以及你血液中的魔力回响。初级,但纯净。”
“其实我还蛮喜欢你们的味道的,如果不是你们姓小泉,如果没有穆斯塔法虎视眈眈,我说不定会考虑把你家的人圈养起来。”拉莱耶想到第一次见小泉红子的场景,忽然笑了起来。
“你们父女还真是一样的及时,每次都是在我最饿最需要力量的时候主动送上门,希望你的血和她的一样美味。”
血......美味?
小泉青司发出野兽般的怒吼,将剩余魔力凝聚在一起,全力砸向拉莱耶!能量波向四周扩散,震碎了附近的长椅,掀翻了烛台,蜡烛滚落一地,几支火焰在石板上挣扎着燃烧,也将拉莱耶向后推了半米。
然后一切平息。
拉莱耶低头看了看蜘蛛胸前烧焦的衣服——这是今晚小泉青司造成的唯一可见伤害。他伸手拍了拍烧焦的布料,灰烬飘散。
“都结束了?”拉莱耶轻声说,声音在空旷的教堂里回响:“那就该我回礼了。”
他另一只手以人类无法捕捉的速度探出,按在了小泉青司颈侧。小泉青司想挣扎,但身体突然僵硬——不是被力量压制,而是某种更古老、更本质的压制——捕食者对猎物的绝对支配。
拉莱耶低头,利齿从嘴里长出。
刺痛从颈部传来,小泉青司瞪大眼睛,看着上方彩绘玻璃窗上的圣徒像——大天使米迦勒正用长矛刺穿恶魔。月光透过彩色玻璃,将圣战的画面投射在地面上,而自己正倒在画面的中央。
他想祈祷,但已发不出声音。视野开始模糊,最后看到的是“蜘蛛”平静闭目的侧脸,在圣像的注视下吸食着他的生命。
整个过程持续了不到两分钟。
饱餐一顿的拉莱耶松开手,小泉青司瘫软在地,尚未完全死去,但已无法移动。他躺在冰冷的教堂地板上,目光涣散地望着上方的拱顶,彩绘的天使们似乎在旋转、远去,教堂的庄严与刚刚发生的亵渎形成完美的讽刺。
“都说了人家不想让你看这样的我。”拉莱耶扭头看向走过来的银发杀手:“就算是琴酱,不听话也要被惩罚哦。”
琴酒两手插兜,没有风衣,他的身形看起来反而比有风衣时更矫健:“你用别人的脸跟我说惩罚,只会让我想把这张脸打烂。”
拉莱耶:“......”
灰色流光从蜘蛛眼眶里流出,成年男性的身体轰然倒地。
取而代之的是一只黑色的小蝙蝠从十字架后探出头,圆溜溜的眼睛被月光映得发亮,它蹑手蹑脚地飞到银发杀手肩上,蜷成团毛茸茸的黑球,尾巴尖还不安分地扫着琴酒的发梢。
“你变成这样,是又把烂摊子留给我收拾?”琴酒睨着肩上的圆滚滚,微微挑眉:“你是不是又胖了。”
“这是刚吃完饭!刚吃完还没消化!”小蝙蝠瞬间炸毛,扑腾着翅膀扇了一下琴酒的耳朵:“刚吃完饭肚子鼓是正常的生理现象!怎么,组织没让你吃撑过吗连这都不知道!”
琴酒双眸微眯,觉得这只小蝙蝠是真欠收拾了——等回家再说。
“后面还有个野心勃勃的警察还不知道这里的事。”银发杀手低头去看伏特加发的消息:“一并处理了?”
小蝙蝠用翅膀扫了扫下巴,目光落在教堂门后的灭火器上:“唔,辛苦伏特加把这里布置一下了,我还有事要做,研究所集合。”
琴酒不悦地皱眉:“什么事?”
“已经断气了啊。”小蝙蝠从琴酒肩上飞了下来,合上了小泉青司的双眼:“这个人被我吸血的时候,好像在向上帝祈祷呢。可惜我早就试过了,这个世界,根本没有上帝。”
“既然没有上帝,那就只好我来做上帝的工作。”
小蝙蝠眨了眨眼睛,声音里听不出悲喜,只有淡淡的遗憾:“结束一个人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