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一星城核心,第七十九层。
这里没有寻常楼阁,只有一片被强大阵法稳固的虚空。虚空中,悬浮着一座方圆足有万丈的巨型平台——夺魁台。
台体通体黝黑,不知是何材质铸就,表面布满了深浅不一的痕迹,有刀劈斧凿,有烈焰灼烧,有寒冰侵蚀,更有一些难以名状的能量残留,无声诉说着无数年来在此地发生过的惨烈争斗。擂台四周并无围栏,只有一层淡金色的、近乎透明的光罩将其笼罩,那是防止战斗余波伤及围观者的防护结界。
此刻,夺魁台周围,早已是人山人海,声浪滔天。
从星城各层延伸而来的悬浮廊桥、观战平台上,密密麻麻挤满了各族修士。修为从筑基到炼虚不等,气息混杂,眼神却都紧紧盯着台上,充满了狂热、紧张、贪婪与期待。喧哗声、呐喊声、助威声、咒骂声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几乎要掀翻星城顶棚的声浪狂潮。
今日,正是夺魁台发放最后十枚“混沌墟令”的日子。对于无数没有背景、没有门路的散修和小势力修士而言,这是进入混沌仙墟最后的机会,哪怕希望渺茫,也值得拼死一搏。
台上,激战正酣。
规则简单粗暴:擂台混战,不限手段,不计生死,直至台上只剩最后十人站立,便是令牌得主。此刻台上尚有三四十人,正分成数个战团厮杀。灵光爆闪,法宝轰鸣,怒吼与惨叫不绝于耳。鲜血早已将黝黑的台面染出片片暗红,不断有残缺的尸体或重伤的身影被击飞出台外,坠入下方虚空(会被阵法接住,但重伤难免)。
战斗已进入白热化,剩下的大多是硬茬子,个个气息彪悍,出手狠辣,显然都是经历过无数生死搏杀的亡命之徒或苦修之士。
林帆一行人悄然出现在一座距离擂台较近的观战廊桥上。他们并未刻意掩饰身形,但周围拥挤的人群却仿佛被无形之力推开,在他们身周形成一个不大的空圈。
他们的到来,立刻引起了多方注意。
首先感受到的,是数道毫不掩饰的、充满敌意与阴冷的目光。循着感应望去,只见左侧不远处另一座廊桥上,阳燚正带着烈阳宗一行人站在那里。阳燚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目光怨毒地死死盯着林帆,尤其在洛清雪等四女身上扫过时,更是充满了不甘与淫邪。他身旁的枯木长老手臂似乎已经恢复,但眼神更加阴鸷,正低声与阳燚说着什么,目光不时扫过瞳潼,带着深深的忌惮。
除了烈阳宗,右前方另一处视野极佳的悬空看台上,一群身着统一黑袍、气息阴寒如九幽玄冰的修士,也投来了目光。为首者是一名面色苍白、唇色却鲜红如血的年轻公子,他手持一柄闭合的黑色折扇,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目光先是饶有兴致地在苏妲和敖莹身上停留了片刻,带着一种评估货物般的审视与冰冷的算计,随后又扫过林帆和瞳潼,嘴角勾起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
“玄阴教……”沐清溪轻声传音,“果然也来了。那为首的应是玄阴教少主‘阴无咎’,据说手段阴毒诡谲,修为也在化神巅峰,但真实战力恐怕不弱于普通炼虚初期。玄阴教与烈阳宗是世仇,彼此争斗不休。”
不仅如此,林帆的先天之眼还捕捉到,在更远处几座独立的观战亭中,以及下方涌动的人潮里,还隐藏着至少七八道极为强悍隐晦的气息。有独臂背刀、满脸风霜的沧桑刀客;有笼罩在斗篷中、只露出一双精光四射眸子的神秘人;有身材魁梧如铁塔、周身隐隐有蛮荒气息震荡的巨汉……这些人修为最低也在炼虚中期,高的甚至可能触及后期,皆是独行客或小团体,目光冷静而锐利,如同潜伏在草丛中的猛兽,等待着最佳的入场时机。
群狼环伺。
这夺魁台,不仅是获取令牌的战场,更是各方势力展示肌肉、试探深浅、乃至解决私怨的角斗场。
“人还真不少。”敖莹兴奋地舔了舔嘴唇,龙眸中战意升腾,“看着都挺能打的样子!”
“擂台混战,先上台者,必成众矢之的。”洛清雪冰眸扫过台上混乱的战局,清冷道,“此刻台上之人,看似勇猛,实则已消耗不少,且互相牵制。真正的高手,都在等待。”
苏妲指尖轻轻摩挲着袖中的幻术法宝,紫眸沉静:“规则看似简单,实则充满变数。除了实力,时机、站位、甚至临时的结盟与背叛,都可能影响最终结果。”
瞳潼则微微歪头,紫眸中银光流转,似乎在测算着擂台空间的结构与那防护结界的能量流动节点。
林帆双手抱臂,目光平静地注视着台上血腥的厮杀,脑海中飞速分析。这种混战模式,确实对后来者有利。尤其是当台上人数减少到一定程度,剩余者彼此消耗、警惕达到顶峰时,一个足够强大的生力军突然介入,很可能打破平衡,一举奠定胜局。
但同样的,等待也意味着风险。令牌只有十枚,若是出手太晚,台上人数已不足十人,便失去了入场资格。必须精准把握那个临界点。
而且,他们入场,必然会引起包括烈阳宗、玄阴教在内的多方重点关注甚至联手针对。如何在群敌环伺中,以最小的代价夺取令牌,并安全脱身,才是真正的考验。
“不急。”林帆嘴角勾起一抹弧度,“让他们先打着。我们看看,除了烈阳宗和玄阴教,还有哪些‘朋友’在等着我们。”
他的目光似不经意地扫过那几个气息隐晦的独行高手所在的方位,又掠过远处几座明显属于某些商会或中立势力的豪华看台。其中一座看台,装饰得金碧辉煌,飘扬着绘有天平与星辰图案的旗帜,正是“万界商盟”的标志。看台上人影绰绰,似乎也对这边的动静颇为关注。
时间一点点过去。台上的厮杀越发惨烈,人数不断减少。三十人……二十五人……二十人……
剩下的人无疑都是高手中的高手,个个气息凶悍,身上带伤却战意更狂。他们不再分散乱斗,而是隐隐形成了三四个小团体,彼此对峙,喘息着,恢复着,也在警惕着可能的新入场者。
台上,只剩下十八人。
台下,气氛愈发凝重。许多原本跃跃欲试的修士,看到台上那些煞神的凶狠模样,都打了退堂鼓。而一些真正有实力的,则开始调整气息,准备入场。
阳燚对着枯木长老使了个眼色,枯木微微点头,身后两名炼虚初期的烈阳宗客卿踏前一步,气息开始升腾。
玄阴教那边,阴无咎也轻轻展开黑色折扇,扇面之上竟有幽魂般的虚影浮动,他身后数名黑袍修士同时散发出阴寒刺骨的气息。
更远处,那独臂刀客缓缓握住了背后的刀柄;斗篷神秘人周身空间微微扭曲;蛮荒巨汉低吼一声,肌肉贲张……
最后的争夺,一触即发。
林帆缓缓站直身体,目光变得锐利如刀。
“差不多了。”他轻声道,“准备入场。按计划,我和瞳潼主攻,莹儿和苏妲策应,清雪和清溪注意外围,防备有人偷袭或场外干扰。”
“记住,我们的目标是令牌,不是杀人。尽量节省力量,避免过早暴露全部实力。”
“好哒!”
众人应诺,气势悄然凝结。
“时辰已到!最后十枚混沌墟令归属之战,启——!!”
夺魁台上空,一名身着星城执法者服饰、气息达到炼虚中期的威严老者,声如洪钟,宣布了最终混战的开始。
话音未落,早已按捺不住的数十道身影,如同挣脱束缚的凶兽,自四面八方冲天而起,挟着各色灵光与狂暴气势,轰然落在巨大的黑色擂台之上!
刹那间,本就剑拔弩张的擂台彻底沸腾!
“杀——!”
“令牌是我的!”
“滚开!”
怒吼声、咆哮声、法宝破空声、神通对撞的爆炸声,混杂成一片毁灭的交响。刀光剑影纵横,烈焰寒冰交织,毒雾弥漫,罡风肆虐。庞大的擂台瞬间被五光十色、充满杀意的能量风暴所淹没。
几乎在战斗爆发的同一时间,便有数道身影在猝不及防的联手打击或威力惊人的范围神通下,惨叫着被轰飞出台外,血洒长空。台上的人数,从十八人急剧减少。
真正的残酷淘汰,开始了。
林帆一行人依旧立于廊桥之上,并未立刻行动。他们的目光冷静地扫视着台上混乱的战局,也在留意着台下各方的动向。
阳燚果然没有第一时间上台。他被枯木长老(名褚烈)和另外两名面色沉凝、气息浑厚的炼虚初期客卿呈三角之势护在中间,站在距离擂台不远的一处悬浮平台上。他的目光并未过多关注台上的厮杀,反而更多地在林帆这边,尤其是洛清雪等四女身上流连,眼中闪烁着怨毒与贪婪混合的火焰。
“褚长老,按计划行事。”阳燚对身旁的褚烈低声吩咐,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容,“本少爷倒要看看,他们能忍到几时!”
褚烈眼中阴鸷之色一闪,微微点头。他嘴唇微动,似乎传出了某种指令。
下一刻,擂台上,几个看似属于不同战团、正打得激烈的修士,招式突然出现了极其细微的偏差与引导。一道原本轰向对手的赤红火柱,轨迹莫名一偏,擦着对手的身躯,竟直直轰向了擂台边缘那淡金色的防护光罩!与此同时,另一侧,一名使双锤的魁梧大汉怒吼着将对手砸飞,那对手飞出的方向,也恰好对准了光罩的同一区域!
“轰!嘭!”
两道强劲的攻击几乎同时落在光罩的某一点上!那淡金色光罩剧烈荡漾起来,虽然未曾破裂,但强烈的能量冲击与震荡波,却透过光罩,朝着外部观战区域——尤其是林帆等人所在的廊桥方向——猛烈扩散开来!
这还不算完。就在光罩震荡、能量余波四溢的混乱瞬间,擂台上,一名身着烈阳宗服饰、正在与一名散修缠斗的化神巅峰弟子,仿佛被对手的“绝招”逼得“手忙脚乱”,手中一柄烈焰飞轮“失控”脱手,化作一道直径过丈、燃烧着熊熊烈火的炽热光轮,呼啸着,竟顺着那光罩震荡露出的些许薄弱间隙(或是被故意引导出的通道),如同长了眼睛一般,朝着廊桥上的林帆一行人狠狠砸去!
这一连串的“巧合”与“失控”,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看似混乱意外,实则环环相扣,阴险至极!
那炽热光轮威势惊人,火焰灼烧得空气噼啪作响,所过之处,连虚空都泛起涟漪,显然蕴含了那名化神巅峰弟子的全力以及烈阳宗某种爆裂法门的加持。光轮未至,灼热的气浪已扑面而来,廊桥上不少修为较低的围观修士顿时惊呼着向后退避。
这分明是阳燚的毒计!利用擂台混战的混乱与规则(战斗余波难免),假借“意外”,行挑衅与消耗之实!既能试探林帆等人的反应与实力,又能逼他们提前出手,在众目睽睽之下暴露手段,甚至可能让他们在应对这“意外”攻击时露出破绽,给其他虎视眈眈者创造机会。
其心可诛!
面对这呼啸而来的炽热光轮,林帆眼神微冷,却并未动作。他身侧的瞳潼紫眸中银光一闪,似乎就要有所动作。
然而,有人比她更快。
“烦死了!要打就光明正大上台打!玩这种鬼蜮伎俩,烈阳宗就这点出息?!”
一声清脆却带着毫不掩饰厌恶与霸气的娇叱响起。是敖莹!
只见她上前半步,面对那已袭至面前数丈、火焰几乎要舔舐到她发丝的炽热光轮,漂亮的龙眸中非但无惧,反而掠过一丝轻蔑。她甚至懒得用什么复杂神通,只是随意地抬起纤纤玉手,五指张开,对着那威势汹汹的光轮,轻轻向下一拍!
没有耀眼的灵光爆发,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
只有一股凝练、精纯、尊贵到极致的紫金色龙元,自她掌心喷薄而出,瞬间化作一面半透明、流转着玄奥龙纹的紫金光盾,恰好挡在了光轮之前。
“铛——!!!”
并非金铁交击的巨响,而是一种更加沉闷、仿佛巨锤敲击山岳的轰鸣!
那足以重创寻常化神巅峰、令炼虚初期修士也要暂避锋芒的炽热光轮,狠狠撞在紫金光盾之上,竟如同鸡蛋撞上了神铁!
光轮上熊熊燃烧的烈焰瞬间被震得倒卷、溃散!轮身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嚓”碎裂声,表面铭刻的烈阳符文寸寸崩灭!狂暴的冲击力被那面看似纤薄的光盾完全吸收、抵消,连一丝涟漪都未曾荡起。
而敖莹那随手一拍之力,却透过光盾反震而去!
“噗!”“啊!”
擂台上,那名“失控”掷出飞轮的烈阳宗弟子,如遭重击,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一口鲜血狂喷而出,整个人如同断线风筝般向后抛飞,重重砸在擂台边缘,又滚了几滚,直接昏死过去,生死不知。就连他附近几名正在交战的修士,也被这股隐晦却强横的反震余波波及,气血翻腾,攻势为之一乱。
更令人心惊的是,那股反震的力道似乎还带着某种奇特的、无视部分防御的穿透性,廊桥下方,几个刚才配合着制造“意外”、将攻击引向光罩特定点的烈阳宗喽啰和招揽的散修,也同时闷哼一声,仿佛被无形的巴掌拍中,踉跄着摔倒一片,狼狈不堪。
整个过程,快如闪电。从光轮袭来,到敖莹随手拍散,再到反震伤敌,不过一息之间。
敖莹收回手掌,那面紫金光盾也随之消散。她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仿佛只是随手拍飞了一只恼人的苍蝇,龙眸斜睨向远处脸色骤然变得极其难看的阳燚和褚烈,冷哼一声:“怎么?烈阳宗的绝学就是躲在后面扔破烂?有胆子,上台来,本姑娘陪你玩玩!”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夺魁台周围这片区域。
刹那间,原本喧嚣震天的场面,出现了短暂的寂静。
无数道目光,震惊地投向廊桥上那个身着鹅黄衣裙、看起来明媚活泼的少女。方才那轻描淡写的一掌,那精纯浩瀚、带着古老尊贵气息的紫金能量,那举重若轻、反震伤敌的强横实力……无不昭示着,这少女绝非寻常修士!
“炼虚期!绝对是炼虚期!”
“那能量……好生奇特!仿佛蕴含龙威?!”
“烈阳宗这次踢到真正的铁板了!那褚烈长老脸色都变了!”
“随手一击便有如此威力……这少女什么来头?她身边的那些人……”
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迅速蔓延开来。看向林帆一行人的目光,瞬间变得更加复杂,敬畏、好奇、忌惮、算计……兼而有之。
玄阴教看台上,少主阴无咎手中的黑色折扇停止了轻摇,苍白脸上的玩味笑容收敛,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盯着敖莹,又看了看她身旁神色平静的林帆等人,猩红的嘴唇无声地动了动,似乎在自语:“有意思……真龙气息?看来传言非虚。烈阳宗这群蠢货,这次怕是惹上不该惹的人了。”
更远处,那独臂刀客按在刀柄上的手,微微松开了些,眼神却更加锐利;斗篷神秘人周围的空气扭曲了一下;蛮荒巨汉眼中则爆发出强烈的战意……
阳燚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感受到周围那些或明或暗的嘲讽、同情、幸灾乐祸的目光,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顶门,恨不得立刻冲上去将敖莹碎尸万段。但他身边的褚烈却死死拉住了他,枯槁的脸上肌肉抽搐,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与惊疑,低声急促道:“少主!不可冲动!此女……恐怕身负真龙血脉!方才那能量,做不得假!而且她对力量的掌控,精妙绝伦,修为至少是炼虚中期!她身边那些人……深不可测!此刻上台,绝非明智!”
阳燚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却也知道褚烈所言非虚,只能强行压下怒火,怨毒的目光几乎要将林帆等人刺穿。
一次阴险的挑衅,换来的却是己方颜面尽失,对手锋芒乍露,威慑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