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俪辞眼底满是猩红血丝,双手死死攥着如烟的肩膀摇晃:
“我知道你绝非普通人,你有特殊能力,一定有办法救活方周,对不对?求你,想想办法!”
他此刻全然没了往日的从容镇定,满心满眼都只剩方周那具渐渐失去生机、已然开始变质的躯体,语气里的恳求几乎要溢出来,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如烟垂下眼帘,目光落在那具被火焰灼烧过、又被冰水浸透、已隐隐散发出异味的躯体上。
她沉默了片刻,那沉默比任何言语都更锋利,将唐俪辞眼中最后那点光也割碎了。
她最终只是摇了摇头,声音平静得近乎残忍:
“他的身体已经彻底变质,生机尽绝,半点挽回的可能都没有,没法救……”
“不可能!”
“怎么会没法救!一定有办法的,你再想想,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能承担,为什么说没法救!”
“请节哀。”
如烟的声音依然很轻,但是这三个字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唐俪辞喉头一甜,一股腥气直冲上来,他“哇”地吐出一大口鲜血,那血溅在如烟的衣袖上,触目惊心。
紧接着,他眼中的世界天旋地转,最后一点意识也沉入了无边的黑暗,身体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看着倒在地上的唐俪辞,如烟轻轻叹了口气,脸上满是无奈 只能重新化作蝙蝠,一只爪子稳稳抓住方周的衣领,另一只爪子勾住唐俪辞的腰带,双翅一振,朝着地面缓缓飞去。
落地后,蝙蝠身形再度舒展,如烟重新化为人形,弯腰将唐俪辞扶到一旁的石块上靠着,正准备抬手掐他的人中将人弄醒,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轻响,钟春髻的身影骤然出现。
钟春髻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快步走上前,作势要去扶唐俪辞,指尖却悄悄凝起一根细如牛毛、泛着冷光的银针。
这细微的小动作没能逃过如烟的眼睛,她眼疾手快,猛地伸手扣住钟春髻的手腕,力道十足,让对方根本无法再往前半步,语气冷冽地质问:
“你想做什么?”
钟春髻被抓了现行,脸上的慌乱一闪而过,随即立刻装出一副茫然无措的模样,眼神涣散了几分,故作迟钝地开口:
“啊?我在做什么?我怎么会在这里……肯定是柳眼,是他控制了我,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刚才要做什么!”
她急急忙忙辩解,语气急切又慌乱,生怕如烟不相信,顿了顿又连忙补充,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出来:
“这针是千骨针,是柳眼给我的。他威胁我,让我把这针扎进唐俪辞身体里,要是我不肯,他就揭穿我假冒公主的身份,我当时明明拒绝了,可没想到他竟然直接催眠了我,我也是身不由己!”
如烟接过钟春髻指尖的千骨针,眼神冷沉,指尖微微用力,便将那根银针捏得粉碎,碎屑顺着指缝掉落。
不管她说的是真是假,如烟劝道:
“既然你现在已经清醒了,就别再听柳眼的摆布,往后安分些。”
钟春髻揉了揉被捏得发疼的手腕,脸上满是愁绪,声音里带着委屈和恐惧:
“可假冒公主是欺君之罪,要是真被揭穿了,我一定会被砍头的………”
“放心,唐俪辞自有办法说服柳眼,不会让他乱说话。”
如烟目光落在昏迷的唐俪辞身上:
“先别想这些了,我们赶紧把他弄醒再说。”
两人对视一眼,轮流掐唐俪辞的人中。
好一会儿,唐俪辞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眼。
他的视线几乎是立刻就被旁边方周的尸体攫住了。
短暂的茫然过后,是比之前更甚十倍的狂乱与绝望。
“方周……方周!”
他挣脱搀扶,扑到那具躯体旁,发出野兽般的低吼,眼中布满血丝,语无伦次地发誓要寻遍天下奇术,不惜任何代价也要让挚友复生。
癫狂的模样,让钟春髻吓得倒退几步。
如烟皱了皱眉。
眼看唐俪辞又要呕血,她不再犹豫,并指如风,在他颈侧轻轻一按。唐俪辞身体一软,再次昏厥过去。
就在此时,两道人影疾奔而来,正是沈郎魂与池云,看到眼前的场景,两人皆是一愣。
池云率先开口,语气里满是疑惑:
“钟春髻、如烟?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唐狐狸怎么了?”
如烟抬手指了指地上昏迷的唐俪辞,语气平静地解释:
“沈郎一心挂念唐公子的安危,我放心不下,便过来帮忙照看。”
钟春髻也连忙收起脸上的愁绪,顺着如烟的话往下说,脸上带着担忧:
“我也是担心唐公子出事,特意过来看看,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的情况。”
沈郎魂快步走到如烟身边,伸手拉起她的手腕,仔细查看她的手臂和指尖,生怕她受了伤,语气里带着几分责备和关切:
“我不是让你在碧落宫好好等着吗?这里这么危险,你干嘛跑来凑热闹,要是出了意外怎么办?”
如烟看着他紧张的模样,心里泛起一丝暖意,轻轻挣了挣手腕,语气带着几分委屈:
“我也想帮上点忙,总不能一直等着,什么都不做。”
她说着,抬手指了指不远处方周的身体,语气凝重了几分:
“这是方周,之前装他的冰棺被恶龙的火焰融化了,他的身体已经开始变质,我们必须赶紧把他埋了,再耽搁下去,恐怕就要彻底变成腐尸,到时候更麻烦。”
池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脸色也沉了下来,皱着眉头说道:
“可唐狐狸那性子,一心想要复活方周,要是等他醒过来,知道我们把方周埋了,肯定会发脾气,到时候说不定又要闹得不可收拾。”
“人总要学会接受现实,总不能一直活在执念里。”
如烟眼神认真,
“等他醒了,我们一起劝他,总能让他想通的。”
几人围着商量了一番,最终定下主意,由池云和钟春髻先送昏迷的唐俪辞回中原剑会安置,如烟则和沈郎魂留下来,尽快将方周埋葬。
沈郎魂和如烟四处寻觅,终于找到一处依山傍水的风水宝地,两人动手挖坑,将方周的身体放进去,填土掩埋,简单立了个木牌作为标记。
做完这一切,两人才转身朝着中原剑会赶去。
回到剑会大堂,两人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热茶,外面就传来一阵嘈杂的声响,伴随着兵刃碰撞的清脆声和人的惨叫声。
很快,弟子匆匆来报,神色慌张:
“不好了,柳眼带着风流店的死士找上门来了,说要邵会长交出唐公子,要是不肯,就要屠了整个中原剑会!”
众人脸色骤变,钟春髻立刻站起身:
“我马上去宫里召集人手过来帮忙,绝不能让柳眼胡作非为!”
沈郎魂和池云对视一眼,立刻做好应战准备,转头看向一旁的阿谁和如烟,叮嘱道:
“阿谁,如烟,这里交给我们,你们留下来看着唐俪辞,别让他醒过来乱跑,务必保证他的安全。”
两人点头应下,沈郎魂和池云随即带着剑会的弟子冲了出去,和风流店的死士厮杀在一起,大堂内外瞬间陷入一片混乱,兵刃交锋声、嘶吼声此起彼伏。
如烟看着外面激战的场景,又低头看了眼昏迷的唐俪辞,知道此事不能没有他,当即咬了咬自己的指尖,挤出几滴鲜红的血液,凑到唐俪辞唇边,将血液滴了几滴进去。
阿谁有些担心:“如烟姑娘,你的血液是不是也有特殊能力?”
如烟:“差不多吧,一般都伤势都能治好。”
果然,她的血液刚入喉没多久,唐俪辞的身体便轻轻颤了颤,意识渐渐回笼,被强制唤醒。
唐俪辞缓缓睁开眼睛,脑子还有些昏沉,视线聚焦后看到身旁的阿谁,刚想开口和她寒暄几句,便听到外面传来的激烈厮杀声,脸色一变,立刻站起身,快步朝着门口走去,一眼就看到了带领死士冲杀的柳眼,心头一沉。
他快步冲了出去,高声喊道:
“柳眼,住手!方周的死事出有因,你先停手,我跟你解释清楚!”
柳眼根本不听,嘶吼着:
“解释什么?方周明明能活下来,都是因为你们,他才会死,我要你们陪葬!”
如烟没了耐心,身形一闪便冲到柳眼身边,抬手一掌狠狠拍在他的脑瓜子,
柳眼连反应都没反应过来,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如烟随手扯过一旁的绳索,将他牢牢捆住,拖拽着送到唐俪辞面前,语气冷淡:
“跟疯子没什么好解释的,先解决了这些人再说。”
话音落下,她身形再度变幻,化作蝙蝠形态,翅膀展开,带着凌厉的劲风冲向人群,锋利的爪子划过,风流店的死士纷纷倒地,鲜血溅起,一时间没人能挡住她的攻势,场面瞬间反转。
一番血战过后,风流店的死士死伤殆尽,剩下的几个也纷纷逃窜,中原剑会这边虽然伤亡惨重,但终究是险胜。
众人松了口气,纷纷动手收拾战场,清理地上的尸体和兵刃。
唐俪辞拖着被捆住的柳眼走到一旁,抬手轻点他的眉心,将自己关于方周之死的记忆渡了过去,清晰地展现出,自始至终,方周的死,罪魁祸首都是柳眼自己的执念和算计,和其他人毫无关系。
柳眼醒来后接收了这段记忆,整个人都僵住了,眼神呆滞,嘴里不停念叨着:
“是我,都是我的错”
脸上满是悔恨,根本没法接受这个现实,没过多久,便彻底疯了,时而哭时而笑,状若癫狂。
沈郎魂在收拾战场时,无意间瞥见如烟的手上有一道伤口,还在渗着鲜血,心头一紧,没来得及多想,便匆匆忙忙转身去找金疮药,生怕伤口感染恶化。
他快步找来药瓶,急匆匆赶回大堂,刚走到如烟身边,却发现她手上的伤口已经彻底愈合,连一点疤痕都没留下,仿佛从未受过伤一般。
沈郎魂愣在原地,手里的药瓶险些掉落,盯着她的手,忍不住开口问道:
“伤口竟然能不药而愈?慧娘,难道你也拥有往生谱的力量,才能恢复得这么快?”
如烟皱了皱眉,重复了无数遍的话再次出口:
“我说了无数遍,我不是慧娘,沈郎魂。慧娘早就已经死了,我和她只是共用一具躯体,我是异世来的灵魂,恰好附身在了慧娘身上,和她没有半点关系。”
沈郎魂抓着她手腕的手指,猛地收紧,又无力地松开。
他宁愿她继续用那并不高明的谎言欺骗他,宁愿活在有她的假象里,也不愿面对这血淋淋的、魂飞魄散的真相。
巨大的悲恸和绝望如同海啸般淹没了他,这个一向冷静自持的男人,终于在月下廊前,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为什么你非要把话说得这么清楚……我宁愿你一直骗我,让我以为慧娘还在,哪怕是自欺欺人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