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他平日无情而阴冷的处事手段,崔若雪的结局,恐怕不止是如沈云舟所说“不会留在府中太久”那么简单。
说不定,还会更坏。
思及此,易知玉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凉意。
她不再多言,将目光投向庭院深处。
风过树梢,沙沙作响,似也带着山雨欲来的气息。
她轻叹一声,心中并无半分同情,只觉沈云舟说得在理——这一切皆是她自己种下的因,便该自己去承受那果。
她轻轻颔首,温声道:
“嗯,我明白。她的事,我不会插手。”
二人并肩继续缓步而行,再未提及崔若雪。
身后远处的树林里,崔若雪不敢跟得太近,只隐在树后远远望着。
她死死盯着前方那对并肩而行的身影,眼中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
双手紧紧抠住粗糙的树干,指甲几乎要嵌进树皮里去。
“易知玉……你这个贱人!狐媚子!就知道勾引沈郎!光天化日之下竟让沈郎陪你在府中这般招摇过市、搂搂抱抱!你莫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故意做给我看的,是不是?!”
她咬着牙,声音嘶哑:
“你定是知晓我与沈郎在府中‘偶遇’了好几回,心中慌了,怕沈郎的心被我勾了去,这才拉着他出来,装出这副恩爱模样,想让我知难而退……是不是!”
“你这贱人!别以为我看不透你的伎俩!你装得一副大度模样,其实心里怕极了这府中多出旁的女子!就算你不知先前纳妾之事,可我这般年轻娇嫩的女子就在眼前,你终究还是觉着威胁了,是吧?!”
她指尖几乎要掐进树皮里:
“我告诉你……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一个人独占沈郎!”
说着,崔若雪将视线重新落回沈云舟挺拔的背影上。
方才的怨毒与嫉恨霎时化作一片痴迷,她痴痴望着那身影,喃喃低语:
“沈郎……我的沈郎。几年不见,你还是这般英挺俊朗,这般器宇轩昂。不枉我将你藏在心底这么多年……”
“我已经知晓你为何不能纳妾了——你并非对我无意,是不是?你不能纳妾,也是因你母亲立了规矩,不许沈家男丁纳妾,对不对?”
“我知道……你这般冷待我,并非你本意。你也是怕给不了我名分,才故意对我这般冷淡的,是不是?如今……我全都明白了。”
“沈郎,我不怪你。我一定会设法让你母亲松口的,我一定会帮你改了这破规矩的。”
她痴痴凝望着沈云舟的背影,心中已盘算好——待张氏病好了,便跟着沈仕清一起去好好谈谈。
这些日子沈仕清迟迟未将她正式纳为贵妾,着实令她焦躁难安。
直至昨夜欢好之后,她趁沈仕清心情愉悦,终于鼓起勇气提及纳妾之事。
而沈仕清也终于告知了她缘由:原来他曾向正妻张氏提过纳妾,却遭断然回绝。
崔若雪这才从他口中得知,张氏早年便立下规矩——沈家男丁,不得纳妾。
沈仕清说,自己回府后便去寻了张氏商议纳妾的事情的,可是没说几句便被斥了回来,这才一直未再提。
不过他也向崔若雪保证,会再多劝张氏几次,定让她松口允她进门。
这消息让崔若雪茅塞顿开——她立刻想到了沈云舟身上。
她当时心头霎时就涌上一阵狂喜,若沈家真有这样的规矩,那沈云舟不肯纳她进门,或许根本不是对自己无意,而是他母亲张氏立的家规压着——沈家男丁不得纳妾。
他身为儿子,怎能公然违逆母亲?
是了,一定是这样!
崔若雪当时听到这个事情几乎立刻在心中斩钉截铁地认定了自己的想法:沈云舟那些冷冰冰的说辞,什么“奉太子之命”、什么“并不认识自己”,统统都是推脱的借口。
她崔家算得上什么显赫门第?父亲也不过是个寻常官员,太子怎会无缘无故出手相救?
分明是沈云舟自己看上了她想要救她的,分明是他自己特意将她安置在那处属于他的小院里头的,分明就是他默默在背后护着她。
他定然是去求过母亲、争取过的,只是那张氏固执,规矩如山,他终究没能说动。
最后,他只能忍痛放手,装作无情。
对,一定是这样!
崔若雪顺着沈仕清的话一路想下去,越想越确信,越想心头越烫。
这念头一旦扎下根,便如藤蔓疯长,缠紧了她的心神。
什么易知玉,什么明媒正娶的正妻——不过是运气好,撞上一个不准纳妾的婆婆,才得以独占沈云舟罢了。
而如今易知玉能在府中如此威风,也绝非沈云舟有多爱重她,不过是趁张氏卧病,暂时掌家,便摆起谱来,给自己添仆加婢、张扬跋扈。
“易知玉……”
崔若雪齿间轻轻碾过这个名字,眼中闪过冷光。
她凭的不过是时机,是规矩,是婆婆的病。
可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只要沈云舟心里有她,只要他也曾为她努力过、挣扎过——那她便不会放弃。
谁也不能拦着她回到沈郎身边。
易知玉,你且等着看吧。
想起易知玉那副高高在上的神情,崔若雪眼中几乎要淬出毒来。
自从她上次说“没有正式纳妾,便不能称姨娘”之后,这府里上下,竟真的无人再敢唤她一声“崔姨娘”。
无论是廊下匆匆走过的杂役,还是她院里那几个被派来伺候的丫鬟,个个低眉顺眼,口口声声只称“崔姑娘”。
那一声声“姑娘”,听在耳里,分明是易知玉无声的羞辱,是她牢牢压在自己头上的权柄。
“易知玉……你且得意着吧。”
崔若雪指甲深深掐进树枝,低声自语,字字都浸着恨意,
“等张氏病好了,收回管家之权了,我看你还如何摆这正室夫人的威风,如何让满府下人跟着你作践我!”
“沈仕清可是亲口应了我的,待那张氏病好,便带我去拜见。到时名分落定,我就是沈家堂堂正正的贵妾,看谁还敢不尊我一声‘崔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