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灯盏的光芒如同一盏孤灯,在无边灰雾与黑暗交织的引魂路上摇曳,照亮了大约三丈方圆。光晕之外,是翻涌的灰白色雾气,以及雾气深处那令人灵魂战栗的无尽魂渊。脚下黑石板的冰凉,透过鞋底直传心扉。
黑袍人走在光晕边缘,脚步不快不慢,身形如同鬼魅,几乎不发出任何声音。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前方雾气,警惕着任何可能的异动。
凌弈手持灯盏居中,混沌之力持续注入,维持着光芒和指引。他的神识竭力外放,但在引魂路上压制更甚,只能覆盖周身十丈左右,且感觉像是投入粘稠的泥沼,异常费力。
石小凡紧跟在凌弈身后,一只手紧紧抓着凌弈的衣角,脸色苍白,但眼神却努力保持着镇定,胸口的灰色石牌传来持续的微弱温润感,帮他抵御着无处不在的阴寒侵蚀。
三人沿着青铜灯盏指引的那条散发微弱白光的“安全路径”虚影,缓缓前行。
起初一段路还算平静,除了两侧魂渊中无声沉浮的魂影带来的心理压力,并未遭遇实质性的攻击。灯盏的光芒似乎对低阶的鬼物阴魂有很强的驱散效果。
但走了不到一刻钟,异变陡生!
前方雾气突然剧烈翻滚,紧接着,数道半透明、面目扭曲、散发着浓郁怨气的厉鬼从雾气中尖啸着扑出!它们周身缭绕着黑气,指甲漆黑尖长,直取三人!
这些厉鬼的气息,赫然都达到了涅盘境层次,且怨气冲天,悍不畏死!
“小心!”黑袍人冷喝一声,并未直接出手,而是身形一晃,避开了正面扑来的两只厉鬼,似乎想让凌弈先应对。
凌弈眼神一凝,左手继续持灯,右手并指如剑,凌空划出!一道凝练的、融合了一丝生死道韵的混沌剑气激射而出,迎向扑来的厉鬼!
嗤嗤!
剑气掠过,两只冲在最前面的厉鬼发出凄厉的惨嚎,身体被混沌剑气侵蚀,如同冰雪消融般迅速淡化、溃散!混沌之力对这些怨魂鬼物的克制效果,比凌弈预想的还要好!
然而,剩下的几只厉鬼却趁机从侧面扑向了石小凡!
石小凡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地后退,胸口灰色石牌骤然光芒一闪,一股虽然微弱却异常精纯的灰白光晕扩散开来!
那几只扑近的厉鬼触碰到这灰白光晕,动作竟然齐齐一滞,脸上扭曲的怨毒表情似乎都凝固了一瞬,仿佛遇到了某种令它们极其忌惮或迷惑的东西!
就是这一瞬间的迟滞!
凌弈左手灯盏光芒骤然一盛,指骨射出一道灰白色的光束,横扫而过!光束所过之处,几只厉鬼如同被烈阳照射的积雪,瞬间消融!
危机解除。
黑袍人站在不远处,目光深深地看了一眼石小凡胸口的石牌,又看了看凌弈手中的灯盏,若有所思。
“继续走。”他声音依旧平淡,仿佛刚才的袭击微不足道。
凌弈心中却并不轻松。这才走了多远?就遇到了涅盘境的厉鬼群袭。而且,这些厉鬼似乎并非完全无智,懂得分工和寻找弱点(攻击最弱的石小凡)。引魂路的凶险,果然名不虚传。
他看了一眼石小凡胸口的石牌,看来这东西不仅仅是个信物,似乎对这里的鬼物也有特殊的震慑或干扰作用。
三人继续前行。接下来的一段路,袭击变得更加频繁和多样。
除了厉鬼,还有从黑石板下突然钻出的、由枯骨和怨念凝聚成的骨魔;有雾气中幻化出的、能直接攻击神魂的魇魅;甚至有一次,前方道路突然塌陷,露出下方翻腾的黑色冥水,水中伸出无数惨白的手臂,试图将他们拖下去!
每一次,都需要凌弈和黑袍人(后者偶尔出手解决比较棘手的)全力应对。石小凡的石牌在几次危急时刻都发挥了奇效,或是让鬼物迟疑,或是削弱了它们的攻击。
凌弈的混沌之力消耗颇大,但他有混沌道源支撑,恢复速度极快,且战斗中不断吞噬炼化鬼物消散后留下的精纯阴气(转化为混沌之力的一部分),勉强能维持平衡。黑袍人则显得游刃有余,每次出手都精准狠辣,用的多是阴寒死寂的功法,与这环境相得益彰,消耗似乎更小。
除了鬼物袭击,引魂路本身也充满了诡异。
有时,走着走着,周围的景象会突然模糊、扭曲,仿佛时空错乱,耳边响起无数嘈杂混乱的低语和哭泣,让人心烦意乱,神魂不稳。这时候,青铜灯盏的光芒和石小凡的石牌微光,都能起到一定的稳定心神的作用。
有时,路上会出现一些残破的、散发着古老波动的禁制符文,有的已经失效,有的却还残留着威力,一旦触发,可能是锋锐的金气、爆裂的火焰、或是直接作用于神魂的诅咒。黑袍人似乎对这里的禁制颇为了解,总能提前规避或指出破解的关键节点,由凌弈以混沌之力试探性破除。
最危险的一次,是遭遇了一处时空裂缝。那裂缝如同一条漆黑的细线,悬浮在道路中央,无声无息,却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毁灭气息,仿佛能切割一切。黑袍人脸色凝重地带着他们绕了很远的路才避开,并警告那裂缝极不稳定,被卷入的话,圣境之下必死无疑。
一路行来,可谓步步惊心。
大约走了两个时辰(时间感在这里变得模糊),前方雾气似乎又稀薄了一些,隐约可见道路变得宽阔,两侧魂渊的距离也似乎拉远了些。而在道路右侧,出现了一片相对平坦的空地,空地上竟然矗立着几座残破的、风格古朴的石屋遗迹!
石屋早已坍塌大半,只剩断壁残垣,爬满了黑色的苔藓类植物。但在其中一座相对完整的石屋门口,竟然有微弱的火光透出!
有人?!
凌弈和黑袍人同时停下脚步,警惕地望向那片石屋遗迹。在危机四伏的引魂路上,遇到其他活人,未必是好事。
青铜灯盏的光芒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指向变得有些飘忽不定。
“过去看看,小心。”黑袍人低声道,率先向着石屋方向潜行过去。他身影融入阴影,几乎与周围环境化为一体。
凌弈收敛灯盏光芒(只维持基本照明),带着石小凡,也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靠近石屋,能听到里面传来细微的说话声,以及篝火燃烧的噼啪声。似乎人数不止一个。
凌弈神识小心翼翼地探向石屋内。
只见破败的石屋内部,地面被简单清理过,中央燃着一堆篝火(火焰呈幽蓝色,显然是特殊的阴属性燃料)。篝火旁围坐着四个人。
其中三人,皆是身穿灰色僧袍、头顶戒疤的僧人!他们气息沉凝,周身隐隐有淡金色的佛光流转,与这阴森环境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形成一种对抗中的平衡。为首一名老僧,面容枯槁,眼神却如古井深潭,气息赫然是通天境三重天!另外两名中年僧人,也都是通天境一重天的修为。
而第四人,则让凌弈瞳孔微缩!
那是一个身穿锦袍、面容略显苍白、眼神中带着几分精明与狠厉的青年,修为在涅盘境巅峰。此人凌弈见过画像——正是横天城四大家族之一,钱家的大少爷,钱多多!
他怎么会在这里?!还被三个明显是西域佛门(很可能是金刚寺)的僧人“保护”着?
凌弈心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钱多多不是被皇甫雄关押了吗?怎么会出现在幽冥古道?还和金刚寺的人混在一起?是逃出来的?还是……钱家与金刚寺暗中早有勾结?或者,是金刚寺的人“救”了他,并带他来到这里?目的何在?
篝火旁,钱多多正对着那为首的老僧哭诉:“……慧苦大师,您可一定要为晚辈做主啊!那凌弈,不仅抢了本该属于我的古灯,还在横天城勾结城主府,陷害于我!我钱家对佛门向来恭敬有加,此次家父更是……”
那被称为慧苦的老僧双目微阖,手中捻着一串黑色佛珠,声音沙哑低沉:“钱施主稍安勿躁。是非曲直,自有公论。我等奉命追查血莲寺余孽与‘佛敌’踪迹,恰逢其会。若那凌弈真与邪物有染,或身怀我佛门失窃之圣物,贫僧自不会坐视。”
佛敌?失窃圣物?凌弈心中冷笑。这帽子扣得可真大。看来金刚寺此行,明为追查血莲寺,暗地里恐怕也是为了“往生殿”和可能与之相关的宝物(比如青铜灯盏?)。钱多多则成了他们一个不错的借口和带路党(钱家可能对幽冥古道也有所了解或渠道)。
就在这时,那慧苦老僧忽然睁开双眼,精光暴射,直直望向石屋外凌弈三人藏身的方向!
“何方宵小,窥探我佛门清净之地?!”声音如同洪钟大吕,带着震慑神魂的力量滚滚而来!
被发现了!
凌弈心中一凛。这老僧好敏锐的灵觉!
黑袍人也不再隐藏,从阴影中缓缓走出,声音沙哑:“清净之地?在这幽冥引魂路上?大师说笑了。”
看到黑袍人出现,石屋内的三名僧人立刻站起,将钱多多护在身后,神色戒备。钱多多更是吓得脸色惨白,指着黑袍人:“你……你是那天晚上……”
他似乎认出了黑袍人(可能是在横天城有过接触或远远见过),但话未说完,就被慧苦老僧抬手制止。
慧苦老僧目光如电,扫过黑袍人,又落在随后显出身形的凌弈和石小凡身上,尤其在凌弈手中的青铜灯盏和石小凡胸口的灰白光晕上停留了许久,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炙热和……杀意?
“幽冥鬼气……混沌之息……还有……往生之钥的波动……”慧苦老僧喃喃自语,随即声音转厉,“尔等果然与那亵渎佛门的邪物有关!交出灯盏与那少年身上的信物,随贫僧回寺接受佛法净化,或可留下一线生机!”
果然是为灯盏和石牌而来!凌弈眼神冰冷。这老秃驴,胃口不小。
黑袍人发出低沉的笑声:“金刚寺的‘苦修者’,什么时候也干起杀人夺宝的勾当了?想要东西?可以,拿命来换。”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一边是三名修为高深的金刚寺僧人(加上一个拖油瓶钱多多),另一边则是神秘莫测的黑袍人、手持灯盏的凌弈以及身怀秘密的石小凡。
在这危机四伏的引魂路上,一场意外的遭遇战,似乎已不可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