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爷家的桃树像被春神点了朱砂,一夜间炸开满枝粉红,风一吹,花瓣簌簌往下落,铺得田埂边像条胭脂色的毯子。杨浩宇蹲在桃树下,手里捧着个竹篮,正小心地捡拾落在草叶上的花瓣——这些是苏婉清特意交代要留的,说要给孩子们做桃花饼。
“浩宇哥,够了没?”赵刚举着根长杆,杆头绑着个小网兜,正够着高处的花枝轻轻摇晃,花瓣像雨似的落下来,“再摇下去,张大爷该心疼了!”
“差不多了,”杨浩宇把竹篮往旁边一放,仰头看他,“别摇了,留些花给蜜蜂采蜜,秋天还能结桃呢。”
张大爷背着个竹筐从果园深处走来,筐里装着刚剪的桃枝,枝桠上还缀着几朵半开的花。“你们这俩小子,比我家那只馋嘴的羊还能折腾,”老人嘴上嗔怪着,眼里却笑出了褶子,“这是我挑的壮枝,拿去插在试验田边的水洼里,能当记号,还能让孩子们看着玩。”
杨浩宇接过桃枝,枝桠上的花瓣沾着晨露,在阳光下闪着光。“谢大爷,”他往老人手里塞了个刚摘的野果,“甜的,您尝尝。”
“我这老牙可啃不动这硬东西,”张大爷摆手,却还是接过去揣进兜里,“留给小豆子他们吃吧。对了,婉清丫头呢?我刚去试验田,没见着她。”
“在仓库里筛面粉呢,”赵刚从树上跳下来,拍了拍身上的花瓣,“说要把去年的陈面和新磨的米粉掺在一起,做出来的饼更暄软。”
三人往试验田走,田埂边的水洼里已经插了几枝桃枝,粉白的花映在水里,像撒了把碎胭脂。苏婉清正蹲在田埂上,手里拿着根小木棍,教几个孩子辨认稻苗的叶片——那些嫩苗已经长到寸许高,叶片舒展开来,边缘带着细密的锯齿,在阳光下泛着浅绿的光。
“你看这叶心,”苏婉清用木棍轻轻拨开叶片,露出中间的嫩芽,“颜色深的是壮苗,颜色浅的就得多照太阳,跟你们吃饭长个子一个道理。”
小豆子蹲在旁边,手里拿着个小本子,正用炭笔歪歪扭扭地画稻苗,画完还举起来给苏婉清看:“婉清姐,我画得像吗?”
“像!”苏婉清笑着点头,“就是叶尖再画尖点就更像了。等秋天稻子熟了,咱把你的画贴在仓库墙上,当纪念。”
杨浩宇把竹篮里的桃花递过去:“花瓣捡来了,够不够?”
苏婉清接过竹篮,凑近闻了闻,一股清甜的香气钻进鼻腔:“够了,这些能做两笼饼呢。”她往竹篮里铺了层棉布,“得先晾一晾,把水汽控干,不然做出来的饼会发黏。”
赵刚忽然指着远处的渠口喊:“快看!李大叔赶着牛车来了!”
果然,李大叔的牛车正慢悠悠地往这边走,车斗里装着几个大陶罐,罐口用布盖着,隐约能闻到面酵的酸香。“婉清丫头,”李大叔在牛车上喊,“你要的面酵发好了,我加了点老面,发得又快又软!”
“谢谢李大叔!”苏婉清赶紧起身迎上去,“我这就去仓库和面,等饼做好了,第一个给您送过去。”
“不急不急,”李大叔笑着跳下车,“我就是来看看稻苗长得咋样,听说今年的新苗比去年壮实?”
杨浩宇拉着他往田里走:“您看这叶片,比去年宽了半指,王技术员说这是根系发达的兆头,能吸更多养分。”
李大叔蹲下身,用粗糙的手掌轻轻抚过稻叶,眼里满是欣慰:“好啊,好啊,看着就喜人。我那几亩地也该育苗了,等过两天,还得请你去指导指导。”
“没问题,”杨浩宇爽快应下,“您啥时候育,提前说一声,我和赵刚过去帮忙。”
日头渐渐升高,阳光晒得人后背发暖。苏婉清提着竹篮往仓库走,准备去做桃花饼;赵刚带着孩子们在田埂上插桃枝,把那些花枝插成整齐的一排,像道花篱笆;杨浩宇和李大叔蹲在田里,讨论着追肥的时间,声音混着孩子们的笑闹声,在田埂上飘得很远。
张大爷坐在田埂边的石头上,吧嗒着旱烟,看着眼前的景象,忽然开口:“我活了大半辈子,就没见过这么热闹的田埂。以前种稻子是苦差事,现在倒像是在过日子,有滋有味的。”
杨浩宇回头看了看,苏婉清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仓库门口,田埂上的桃花还在簌簌飘落,孩子们的笑声像银铃似的,稻苗在风里轻轻摇晃,一切都像幅刚画好的春景图,鲜活又温暖。
他忽然觉得,这田埂上的桃花,不只是用来做饼的,更是春天写给土地的信,信里说:只要肯用心,苦日子也能开出甜花来。就像这试验田,从当初的几亩薄地,到如今的满眼新绿,从当初的三人埋头苦干,到如今的众人相帮,日子不就是这样一点点变好的吗?
苏婉清的声音从仓库方向传来:“浩宇哥,面粉和好了,快来帮我烧火!”
杨浩宇应了一声,往仓库走去。田埂上的桃花还在落,沾在他的肩头、发间,像撒了把春天的甜。他知道,等桃花饼的香气飘满田埂时,孩子们的笑脸,稻苗的新绿,还有这满枝的桃花,都会变成日子里最暖的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