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东,打扰了。我看到你们民宿宣传说有专业的天文望远镜,我弟弟特别想来看看。”
安迪走上前说道。
“别这么客气,住民宿就是图个自在,就当自己家一样,有什么麻烦的。来,我带你们去。”
风东亮笑呵呵地回答,领着他们朝龙首建筑走去。
这是整座民宿唯一的钢筋混凝土建筑,顶端矗立着一座巨大的实木龙头雕像。龙雕栩栩如生,龙须、龙口、龙鳞都刻画得极为精细。内部是空心的,两颗龙眼的位置各安装了一台直径4米的天文望远镜——一台光波望远镜,一台射电望远镜,都是科研级别的设备。
“阿东,这座龙雕是拼接而成的吗?”安迪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忍不住问道。
“对,用的是传统榫卯结构,纯手工雕刻。我可是费了不少功夫才让原主人割爱的。”
风东亮笑着解释。实际上,这龙首是他从系统里定制的,世间独一无二。
“你真的很了不起!虽然我还没仔细参观民宿,但这里的空间设计、景观布置,包括园艺,都让人感觉很舒服。”
安迪由衷赞叹。
“谢谢夸奖。来,我教你们怎么用望远镜。虽然这里不是最佳观星点,但设备还不错,以后你们可以随时来。”
风东亮点点头,热情地招呼道。
“小明,别怕,去吧。”
安迪轻声对弟弟说道,随后又转头略带歉意地解释:“抱歉,他生病了。”
风东亮看着这个“星星的孩子”,温和地说道:“你们把他照顾得很好,真的很用心。”
他清楚安迪姐弟的情况。小明从小患有自闭症,而非安迪以为的精神疾病——两者差别很大。中医虽无“自闭症”一说,但类似症状归类为“神失所养”“心窍不通”,或传统医学中的“失魂症”。无论是现代医学还是中医理论,这种先天神经损伤都极难治愈。
至于安迪,她属于高功能自闭症的一种——阿斯伯格综合征。严格来说,阿斯伯格已不被视为病症,而是一种特殊人格特征,类似轻度自闭症。只是她自幼缺乏安全感,导致严重的心理障碍,形成了自我恐慌。
风东亮温和地望着小明,招手道:小明,过来吧,带你看看你的星空。”
安迪脸色骤变,刚要开口,却见小明破天荒地冲风东亮露出憨厚的笑容。她立刻把话咽了回去。
小明的笑很僵硬,却很用力。秀媛院长一见,眼泪瞬间夺眶而出。自闭症孩子的笑容没有社交含义,纯粹是因为开心。这是她多年来第一次见小明对陌生人露出这样的笑,甚至他的眼睛有了焦距,直直盯着风东亮——要知道,他连她都很少直视。
来,别怕。”
风东亮又唤了一声。
小明没看任何人,自己迈步走了过去。
把眼睛凑近这里,看到星星了吗?”风东亮轻声问。
小明用力点头。
你很聪明,那些星星都是你的家人。转动这里,能看到更多家人。”
风东亮耐心教他操作,他们在星空也很孤单,你可以和他们说说话。”
自闭症患者并非没有思维,只是沟通困难。他们的某些感官可能比常人更敏锐,往往在数学、艺术或科学方面有惊人天赋——像贝多芬、爱因斯坦那样。小明也有极强的绘画天赋和记忆力,只是缺乏引导,只能独自画画。
风东亮只教了一遍,小明就记住了操作,很快自己摆弄起来。没过多久,他又直愣愣看向风东亮,嘴唇蠕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秀媛院长擦了擦眼泪,正要上前和他说话。
你想知道星星的名字吗?”风东亮轻声问。
小明依然沉默,但眼睛突然亮了起来,不再是原先呆滞无神的模样。
让我看看。”
风东亮凑近望远镜,这颗叫木星,在我们传统文化里代表吉祥,所以也叫福星。你能第一个发现它,说明你也是个有福气的人。”
听到这里,小明笑得更开心了,转头望向秀媛院长,目光落在她手上。
是要画板吗?院长这就去拿,等着啊。”
秀媛院长笑得像吃了蜜似的,转身下楼去取,许红豆也跟着离开了。
小明继续仰望星空。
阿东,你是医生吗?能看出他得的什么病吗?”安迪着急地问。
我懂中医。现代医学叫孤独症,属于神经系统损伤导致的重度症状。”
能治好吗?”安迪追问,眼泪止不住地流,既为弟弟心疼,也触动了内心伤痛。
生理问题可以调理,但先天不足难以根治。心理方面,你这个姐姐才是最好的良药。”
风东亮思索片刻回答。
求你帮帮我们!他是我唯一的亲人了,多少钱我都愿意付。”
安迪冲上前抓住风东亮的手,完全忘记了自己平时害怕与人接触的毛病。
中医讲究资历,我这年纪你敢信?”
我们走投无路了,跑遍各大医院都没用,反而因为接触太多陌生人,他情况更糟了。所以我带他来这小山村,希望他能快乐成长。而且他对你完全不设防,还特别亲近。我选择相信你。”
安迪蹲在地上泣不成声。
快起来,让人看见还以为我欺负你呢。要信得过我,明天给他开些药膳方子,食疗最适合他。”
风东亮见她这样,心软地叹了口气。
谢谢...真的谢谢你...安迪仰着脸连声道谢。此刻泪眼朦胧的她,哪还是金融街的女强人,分明就是个需要保护的柔弱女子。
啊——平静下来的安迪这才发觉自己还抓着对方的手。
风东亮像被电到似的猛地抽回手,这才发现原来是自己主动握住的,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他索性不去管安迪,让她自己静静。
阿东?”楼梯口传来阮流筝怯生生的呼唤。她是跟着小琴的指引上来看星星的,不料撞见这一幕,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没事,她只是想起伤心事了,你过来吧。”
看到阮流筝手足无措的样子,风东亮出声解围。
好大的望远镜啊!”阮流筝走近后惊叹道。
科研级的,那台给你玩,我教你用。”
风东亮说着示意她到另一边去。阮流筝偷偷瞄了眼安迪,跟着过去了。
这时秀媛院长急匆匆跑来:小明,画板来了!”风东亮安顿好阮流筝,开了一盏柔和的灯,既不影响他人又能让小明作画。
拿到画板的小明立即投入创作。风东亮默默走到许红豆身后将她搂住,许红豆自然地靠进他怀里。众人默契地站在不挡光的位置,注视着执笔的小明。
画笔在手的小明仿佛褪去了孤独症的壳,全神贯注地挥毫。笔尖沙沙作响,伴着风声,木星的轮廓渐渐浮现。秀媛院长捂着嘴泪流满面,这个她亲手抚养的孩子此刻闪耀着天赋的光辉。
安迪同样捂着嘴无声哭泣。当年在**找到弟弟时的狂喜,发现弟弟也有精神病时的恐惧绝望,那些被深埋的童年阴影再度涌现——她在弟弟身上看见了曾经的自己。
独自一人与全世界为敌的。
当初选择回国时,她曾一度后悔这个决定。若不回来,就不必再次面对那些恐惧。但当血缘鉴定报告摆在眼前,她明白了回来的意义——这份无法割舍的血脉亲情。
她带着弟弟四处求医。这既是为弟弟治病,也是自我救赎。为此她放弃了高薪优渥的工作,来到这个小山村。在这里,她终于看到了希望——弟弟正在慢慢改变。
良久。
在众人注视下,小明完成了画作。以往他只画内心世界的景象,这次却破天荒地描绘出了外部世界——一幅堪比专业摄影的木星图。他完美捕捉了木星的神韵,色彩分毫不差,仿佛将整颗行星装进了画纸。木星周围还环绕着四颗小星星,像是怕它孤单。
画好了?小明真棒!”秀媛院长笑着走近。面对夸奖,小明毫无反应——放下画笔的瞬间,他又回到了封闭状态。
突然,小明起身取下画纸,朝风东亮走去。风东亮松开许红豆,微笑着迎接他。小明停在风东亮面前,露出纯净的笑容,递上了画作。
送我的?”风东亮惊讶地双手接过。这是他第一次收到星星的孩子的礼物,完全出乎意料。小明只是静静凝视着他。
谢谢,这是我收到最珍贵的礼物。”
风东亮真诚地说。小明嘴角的笑意更深了,随后转身走向秀媛院长。
我们该回去了。阿东,谢谢你。”
秀媛院长牵起小明的手,眼中含泪。
您别这样,我受不起。带小明去休息吧,他该累了。”
风东亮连忙说道。
风东亮见她弯腰要鞠躬,赶紧伸手扶住她。
小明是我从小带大的,他只是个特别的孩子,不是病人。别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他,只有你把他当成普通人。”
其实他很聪明,有自己的想法。他能分辨谁对他好,所以特别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