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牛贺洲,灵山,大雷音寺。
往日里梵唱阵阵、佛光普照的清净圣地,此刻却笼罩在一层难以言喻的凝重气氛之中。
三千诸佛、五百罗汉、无边菩萨,尽皆肃穆端坐于莲台之上,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瞥向大殿中央,那三道气息紊乱、佛光黯淡、甚至带着一丝惊魂未定之色的身影——正是刚刚从北俱芦洲仓皇逃回的观音菩萨、降龙罗汉与木叉行者。
观音菩萨绝美的面容上犹带着一丝苍白,虽然已竭力平复心神,但眼底深处那抹未能完全散去的悸动,却瞒不过殿上诸佛。她赤足立于莲台前,合掌躬身,声音不复往日的空灵从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
“弟子观音,参见我佛如来。北俱芦洲之行……有负我佛法旨,未能探明那厮根底,反而……铩羽而归,请我佛降罪。”
话音落下,大殿内一片哗然!观音菩萨是何等人物?七佛之师,大罗金仙,神通广大,竟会“铩羽而归”?那北俱芦洲的所谓“太初仙宫”,竟有如此能耐?
端坐于九品金莲之上的如来佛祖,丈六金身绽放无量光明,面色无悲无喜,古井无波。他缓缓开口,声音恢弘,压下殿中杂音:“观音尊者,且将经过细细道来,不得有半分隐瞒。”
“是。”观音菩萨定了定神,将前往葬神戈壁,遭遇李云,言语交锋,降龙罗汉率先动手,再到双方激战,最后李云突然爆发出那恐怖到难以形容的圣人威压,一一道来。她描述得极为详尽,尤其是对李云那诡异莫测的“寂灭剑气”,以及最后那股令她道心几乎失守的“圣人威压”,更是心有余悸。
“……其威压之盛,层次之高,弟子只在昔年紫霄宫外,遥遥感应道祖与诸位圣人讲道时,有过类似感受。绝非伪装,确系圣人级数无疑!”观音菩萨最后笃定道,语气沉重。
“圣人?!”
“北俱芦洲竟有圣人驻跸?”
“这……这怎么可能?自道祖合道,六圣归隐,洪荒何来新圣?”
“莫非是某位上古隐修的混沌魔神?”
大殿之上,再也无法保持平静,诸佛、菩萨、罗汉议论纷纷,脸上皆是不敢置信与深深的忌惮。
圣人之威,无可揣度,一念可定天地乾坤。若那李云真是圣人,佛门先前试图招揽甚至压制的举动,无异于蝼蚁撼树,自寻死路!
端坐于如来下首的过去佛燃灯、未来佛弥勒,此刻也睁开了半阖的双目,眼中神光流转,显然也被这个消息所震动。
如来佛祖静静听完,手指于袈裟下再次掐算,眉心“卍”字佛印微微闪烁,试图推演天机。
然而,结果与之前一般无二——天机混沌,因果不显,一片空白。仿佛被一层无形的、超越天道的力量所笼罩,隔绝了一切探查。
他原本以为是紫薇在北俱芦洲搞事,可观音说对方乃圣人,随即他排除了紫薇。
良久,如来佛祖缓缓收回手指,宏大的声音响彻大殿:
“阿弥陀佛。北俱芦洲之事,暂且搁置。”
此言一出,殿内又是一静。
“观音尊者此行虽受挫,却也探得关键。那李云,无论是否为真圣,其道行深不可测,且对我佛门并无善意,此为定数。” 如来目光扫过下方,“然,天道运转,自有定数。当前重中之重,乃是东胜神洲花果山,灵石孕化之灵明石猴。此乃天道注定,佛门东传之关键,关乎我佛门万世气运,绝不容有失!”
他看向观音,语气转为肃穆:“观音尊者,北俱芦洲暂且放下。你与木叉,即刻前往东胜神洲,密切注视花果山动向。石猴将出,需悉心引导,令其闯龙宫、闹地府、上天庭,历经劫难,方显我佛法无边,度其皈依。此事,交由你全权负责。”
观音菩萨心中一凛,知道佛祖这是暂时放弃对北俱芦洲的深究,集中力量确保西游大计。她暗松一口气,毕竟直面一位“圣人”的压力实在太大。她当即合掌躬身:“弟子领法旨,定当竭尽全力,确保石猴顺利入我佛门。”
“至于那李云……” 如来佛祖目光深邃,望向北俱芦洲方向,“且看他能在北俱那等凶煞之地,掀起多大风浪。待西游事定,佛光普照寰宇之时,再论不迟。”
“谨遵我佛法旨!” 殿内众佛齐声应和。有了明确的战略转向,众人心中稍定。圣人之事,距离他们太过遥远,眼下还是确保佛门大兴的功德要紧。
然而,如来佛祖看似平静的外表下,一丝极深的疑虑与警惕,已然生根。 一尊疑似圣人的存在,横空出世,盘踞北俱,所图为何?与即将开始的西游大劫,又有何关联?他隐隐感到,这平静了许久的洪荒,似乎正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悄然搅动。但眼下,他只能先顾一头。
北俱芦洲,极北之地,无尽北冥深渊之下。
这里是无光无声的绝对黑暗与寒冷,是洪荒最古老、最神秘的禁地之一。寻常金仙至此,顷刻间便会被冻碎仙魂,化为永恒的冰雕。
深渊最底部,并非坚冰,而是一片浩瀚无垠、仿佛由液态黑暗与混沌气流构成的海洋。海洋中心,悬浮着一座庞大到难以想象、形似巨鲲、又似神鸟的阴影。这阴影仿佛亘古存在,与整个北冥融为一体,每一次若有若无的呼吸,都引动亿万里北冥潮汐涨落。
正是上古妖族天庭之师,万妖之祖,鲲鹏!
此刻,那双闭合了不知多少元会的幽深眼眸,缓缓睁开了一丝缝隙。眸中没有瞳孔,只有不断旋转、吞噬一切的混沌漩涡。
“圣人之威……从北俱边缘传来……” 一个古老、沧桑、带着无尽岁月沉淀与一丝困惑的意念,在死寂的北冥深渊中回荡,“非三清,非女娲,非接引准提……亦非那几位隐世的混沌客……此威,陌生中带着一丝……古怪。”
鲲鹏的意念穿透无尽虚空,遥遥“看”向了葬神戈壁的方向,也“看”到了镇荒城,更“看”到了城头那道青袍身影——李云。
“此子……百年前突兀出现,传道妖族,整合北俱边缘……本座只当是某个得了混沌传承的后辈,欲在此地了却因果,或建立道统,故而未曾理会。其功法虽奇,能增强妖族实力,于本座妖族气运亦有微末补益……然,今日这威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