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哪个旗的?”皇太极问。
“回……回大汗,奴才是正红旗下的……”
“蒙古人?”
“是……是科尔沁来的。”
皇太极沉默了片刻,弯腰捡起那支带血的箭,在手里掂了掂,突然笑了。
“箭术不错,能擦着朕的衣服边过去,是个好猎手。”
在场众人都愣住了。
“大汗……”
“他也是想打猎,不是想弑君。”皇太极把箭扔给代善,“若是想杀朕,这一箭就该奔着朕的脖子来了,而不是马肚子。”
“可是……”豪格还想说什么。
“闭嘴。”皇太极瞪了他一眼,然后看向猛克,声音温和了一些,“起来吧。”
猛克不敢信自己的耳朵,趴在地上不敢动。
“朕说,起来。”皇太极提高了声音,“你是朕的兵,是朕的子民。咱们满蒙一家,你也是为了给朕献猎物,心是好的,就是手潮了点。”
“鞭一百,算是惩戒你惊驾之罪。打完之后,找个好大夫把伤治了,回旗里去吧。”
猛克猛地抬起头,满脸泪水鼻涕,哭得嚎啕:“大汗!大汗仁慈!奴才……奴才这条命以后就是大汗的!哪怕粉身碎骨,也要报答大汗不杀之恩啊!”
皇太极摆摆手,也不多看,转身牵着马往回走。
“回城。”
代善看着皇太极的背影,又看了看地上那个痛哭流涕的蒙古兵,只觉得背脊发凉。
一百鞭子,对于这种皮糙肉厚的蒙古汉子来说,养半个月就好了。可皇太极这一手,买的不只是猛克这一条命,而是整个蒙古八旗的心。
“都学着点吧。”代善低声对身边的儿子说,“这才是做主子的手段。”
……
盛京,崇政殿外。
范文程已经在冷风里站了半个时辰。他手里捏着一封刚到的急报,手心微微出汗。
皇太极的仪仗刚到宫门口,还没来得及换下猎装,就看见了这位汉人谋士。
“范先生,何事如此惊慌?”皇太极心情不错,虽没打到鹿,但收买了人心。
“大汗,大喜。”范文程快步迎上去,压低声音,“天大的喜事。”
“哦?”
“盖州送来的急报。”范文程呈上信函,“明朝的登州参将孔有德、耿仲明,遣使渡海请降。”
皇太极拆信的手一顿,眉头皱了起来。
“孔有德?就是那个把山东搅得天翻地覆的叛将?”
“正是。”
皇太极看完信,随手递给身后的多尔衮,脸上并没有范文程预想的狂喜,反而多了一丝狐疑。
“这两人是毛文龙的旧部,跟咱们可是有血海深仇的。当初毛文龙在皮岛,没少给咱们添堵。如今这两人突然要投降,还说要把整个登州水师,汉军火器都带过来……范先生,你不觉得这馅饼掉得太准了吗?”
多尔衮看完信,也冷笑道:“汉人狡诈,别是苦肉计。想借着投降的名义,混进咱们的地盘搞破坏。”
范文程摇了摇头,语气笃定:“大汗,若是半年前,或许是计。但现在,绝无可能。”
“为何?”
“因为他们已经走投无路了。”范文程走到舆图前,指着山东的位置,“孔有德在山东作乱十八个月,打破城池无数,杀官造反,这在大明是夷三族的死罪。如今朝廷调集几省兵马围剿。”
“据探子回报,孔有德在山东屠戮甚重,百姓恨之入骨,朝廷绝无招安的可能。除了投奔大金,天下之大,已无他容身之地。”范文程看着皇太极的眼睛,“大汗,这是一只被逼急了的兔子,只能往咱们这棵树上撞。”
皇太极沉思片刻,手指在桌案上轻轻敲击。
“他们有多少人?”
“甲兵两万二千,家眷数万。”
“带了什么东西?”
范文程深吸一口气,抛出了那个让所有满洲贵族都无法拒绝的筹码。
“轻舟几百余艘,各式火器几千余件。最重要的是……”范文程伸出两根手指,“红夷大炮,六十位。还有熟悉操炮、铸炮的工匠,九百余人。”
“当真?!”
皇太极猛地站了起来,动作之大,带翻了桌上的茶盏。
红夷大炮!
这是八旗军心中永远的痛。宁远城下,努尔哈赤就是被这东西挡住的。大凌河之战,虽然他也搜刮铜铁造了一些炮,但那都是土法上马,炸膛率极高,跟明军正规的红夷大炮比起来,就是个烧火棍。
而且,更重要的是船。
八旗铁骑天下无双,但那是陆地上。一到了海边,只能望洋兴叹。皮岛的毛文龙就像个跳蚤,怎么抓都抓不住,就是因为没有水师。
如果有了这支水师……
皇太极快步走到舆图前,目光顺着海岸线一路向南,越过山海关,直指大明的腹地。
“有了船,咱们就能绕过关宁锦防线,直接在天津卫、甚至山东登陆。”皇太极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有了炮,咱们就能轰开那些乌龟壳一样的坚城!”
“正是此理。”范文程躬身道,“大汗,这是天助大金啊。陈阳在山西虽然厉害,但他那是陆军。这孔有德带来的,可是咱们最缺的水路利器。若是能收服此二人,咱们就如虎添翼,哪怕以后对上陈阳的火器,也有了周旋的资本。”
多尔衮此时也不说话了。他也明白,这一万多生力军,特别是那些技术兵种,价值连城。
“好!”
皇太极猛地一拍大腿,当机立断。
“传令!”
“命贝勒济尔哈朗、阿济格,即刻率兵前往镇江(今丹东一带)接应!告诉他们,一定要客气,要把孔、耿二人当做上宾!”
“再给孔有德回信。”皇太极看向范文程,“朕亲自写。告诉他,朕不仅要封他为王,还要让他统领天佑兵,也就是咱们的汉军火器营!”
“朕要让天下汉人都看看!”
范文程心中一凛,跪地高呼:“大汗圣明!”
皇太极走到殿门口,看着南方的天空。
虽然山西那个陈阳像块石头一样压在他心头,但这突如其来的山东变故,却给他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陈阳啊陈阳,”皇太极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朕要以牙还牙,用火器,打你的火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