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场雪落下来时，土城的屋檐都戴上了白绒帽。林萧踩着薄雪往药庐走，靴底碾过积雪的声音，在寂静的清晨格外清晰。诺雪说今天要熬“御寒汤”，用的是守界人送来的“雪参”，让他早点过去帮忙劈柴。
药庐的烟囱已经冒出了青烟，隐约能闻到药香里混着的甜气。推开门，果然看到诺雪正蹲在灶前添柴，火光映得她脸颊通红。灶上的陶罐咕嘟作响，里面翻滚着深褐色的汤液，飘着几截白白胖胖的参须。
“来得正好。”诺雪往灶膛里塞了块松木，“雪参太硬，你用陨星火烤软了再切片，药效才出得来。”
林萧从墙角拿起雪参，入手冰凉，像块冻住的玉。他指尖燃起微不可察的紫焰，火温控制得恰到好处，雪参渐渐透出温润的光泽。切片时，断面渗出细密的白汁，带着淡淡的草木清气。
“苏璃说，守界人那边也下了雪。”诺雪用木勺搅着汤，“苍托人带了封信，说望月崖的结界越来越稳，镇界石上的符文都亮起来了，连带着周围的草木都长得比往年旺。”
林萧将参片扔进陶罐，白汁遇热化开，汤液瞬间泛起一层细密的泡沫。“他们还提了噬灵珠吗？”
“提了，说珠子在结界中心生了层薄壳，像裹了层玉。”诺雪擦了擦溅到手上的汤汁，“守界人说这是‘灵珠认主’，以后就算没有陨星灵力，它也能自己运转了。”
正说着，云瑶掀帘走了进来，肩上落着层薄雪。她手里提着个竹篮，里面装着些红果，是从后山雪地里摘的，冻得硬邦邦的。“孩子们说想喝果汤，我洗了些放在窗边化着，等会儿加进御寒汤里，能解点苦味。”
她将红果倒在铜盆里，雪水顺着果纹流淌，很快在盆底积了浅浅一层。“对了，叶柔让我转告你，她的骷髅战士在城西扫雪时，发现了个奇怪的脚印，比寻常野兽的大两倍，像是……爪子印。”
林萧切残片的手顿了顿：“带爪的？是不是银狼那样的？”
“不像。”云瑶往灶前凑了凑，暖着手，“银狼的脚印带肉垫，这个只有尖利的爪痕，像是……从没见过的兽类。”
这时，药庐的门被撞开，叶柔带着股寒气冲了进来，斗篷上的雪沫子簌簌往下掉。她手里攥着张纸，上面画着个歪歪扭扭的爪印，旁边标着尺寸。“你看你看！我让陈岩拓下来了，这爪子至少三寸长，肯定不是咱们这的野兽！”
她把纸往桌上一拍，骷髅战士的骨指从斗篷下露出来，还沾着雪。“我让它们顺着脚印追了段路，到断云峰山脚就没了，像是凭空消失了似的。”
诺雪舀了碗热汤递给她：“先暖暖身子。说不定是守界人的银狼跑下来了？苍说过，银狼冬天会下山觅食。”
“不可能！”叶柔灌了口汤，眼睛亮得像雪地里的星，“银狼的爪印我认识，这上面有倒钩！你看这拓片，边缘是不是有锯齿状的痕迹？”
林萧拿起拓片细看，果然在爪尖的位置看到细密的倒钩印，像是某种捕食性的猛兽。他想起苍信里提过的“界域边缘异动”，心里隐隐有些不安。“等雪停了，我去断云峰看看。”
“我跟你去。”云瑶立刻说，星弓就挂在门边的墙上，箭囊里新换了淬过冰髓液的箭，“我的星箭能追踪灵力残留，说不定能找到些线索。”
叶柔也跟着点头：“我让骷髅战士在山脚守着，一有动静就回来报信。”
午后雪停了，阳光透过云层照在雪地上，晃得人睁不开眼。林萧和云瑶踩着没过脚踝的积雪往断云峰走，紫焰在林萧掌心燃着，融开身前的积雪，开出条窄窄的通路。
断云峰的山坳里果然有新的爪痕，比拓片上的更深，像是那野兽在这里停留过。云瑶蹲下身，指尖的星力轻轻扫过爪印，雪地上立刻浮现出淡淡的黑气，像墨滴在宣纸上晕开。
“是魔气！”云瑶脸色微变，“但很淡，像是被什么东西净化过，只剩点残留。”
林萧用紫焰烧了烧那团黑气，火焰接触的瞬间，黑气发出“滋滋”的响声，化作一缕青烟。“不是血蝠教的魔气，也不是魔主的气息……更像是某种低阶魔物，刚穿过界域裂隙就被结界挡回来了。”
他顺着爪痕往山坳深处走，在一块背风的岩石后发现了几根黑色的兽毛，毛根处沾着点暗红的血渍。“它受伤了。”
云瑶捡起兽毛，星力包裹着仔细看了看：“毛里有灵植的碎屑，像是望月崖的‘醒神草’。说不定是被守界人的银狼伤的。”
两人对视一眼，都松了口气。看来是界域裂隙的边缘波动，让几只低阶魔物钻了空子，被守界人和结界挡了回去，算不上什么大事。
往回走时，夕阳正把雪地染成金红色。远远看到土城的轮廓，城门下围着群孩子，正跟着凤瑶学吹箫。她的箫声在雪地里格外清透，像泉水叮咚，孩子们跟着哼，跑调的调子混在一起，热闹又温暖。
叶柔的骷髅战士在帮居民挑雪，骨甲上结着层薄冰，敲起来“叮叮”作响。赵坤站在酒馆门口，正指挥伙计往屋檐下挂红灯笼，说要提前备着年节用。
“你看。”云瑶忽然停下脚步，指着远处的炊烟，“就算有魔物闯进来，咱们也不怕了。”
林萧望着那片冒着热气的屋檐，想起药庐里的御寒汤，想起孩子们跑调的箫声，想起骷髅战士挑雪时的笨拙模样。是啊，他们有足够的力量守护这里，也有足够的勇气面对任何未知。
回到土城时，暮色已经漫过城墙。诺雪的御寒汤熬好了，装在大缸里放在药庐门口，谁路过都能舀一碗。阿风捧着个粗瓷碗，喝得呼噜作响，战魂斧靠在门边，斧刃上的雪正慢慢融化。
林萧舀了碗汤，坐在门槛上慢慢喝。汤里的雪参软而不烂，红果的甜气冲淡了药味，暖意在胃里慢慢散开，顺着血脉流遍全身。
夜空又开始飘雪，细小的雪花落在汤碗里，瞬间化了。远处传来凤瑶的箫声，这次没跑调，清越的调子像在唱一首关于冬天和等待的歌。
林萧知道，只要这汤还热着，这箫声还响着，这土城的灯还亮着，他们就永远有底气，把每个冬天都过成春天的序章。而那些潜藏的风雨，不过是为了让寻常日子里的微光，更明亮些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