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天,并未带来任何转机。
古诚依旧在凌晨五点醒来,身体的疲惫和心灵的创伤交织。
但他还是强迫自己起身,开始重复那些刻板的准备工作。
脸颊上的红肿已消退,但心上的伤痕却日益深刻。
早餐时分,气氛比昨日更加凝滞。
叶鸾祎下楼时,周身散发的寒气几乎能让空气结冰。
她甚至没有在餐桌前停留,只是扫了一眼桌上依旧精致的早餐,便冷声道:“都给我撤掉!看着就倒胃口!”
古诚动作一顿,沉默地上前,准备将几乎未动的早餐收走。
“等等…!”叶鸾祎忽然又叫住他。
她走到餐桌旁,目光落在那一小碟古诚特意为她准备的、她之前偶尔会夸赞一句的手工蓝莓酱上。
她伸出手,不是去拿,而是用指尖捏起那只小巧的骨碟,然后,手腕一翻。
“啪嚓!”
精致的骨碟摔在大理石地板上,瞬间碎裂。
深紫色的蓝莓酱溅开,像一滩凝固的血,玷污了光洁的地面。
有几滴,甚至溅到了古诚的裤脚上。
“这种东西,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叶鸾祎的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只是丢弃了一件垃圾。
她看着古诚瞬间苍白的脸,和骤然收缩的瞳孔。
心中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快意,但随即被更深的烦躁取代。
她讨厌他这种隐忍的、仿佛承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
古诚看着地上狼藉的碎片和果酱,心脏像是被那碎片扎穿。
那蓝莓酱,是他天没亮就起来,一颗颗挑选新鲜蓝莓。
慢慢熬煮的……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死寂的平静。
“是,小姐。奴婢知道了!”他低声应道,然后拿来清洁工具,默默地、一丝不苟地清理地面。
他跪在地上,用抹布一点点擦拭着黏腻的果酱和锋利的瓷片碎片,了。
动作仔细得仿佛在修复一件珍贵的古董,而不是在清理一场故意制造的狼藉。
叶鸾祎就站在旁边,冷眼看着他卑微的姿态。
他越是平静,她心中的无名火就烧得越旺。
她抬脚,尖细的鞋跟故意踩在了一小块未被清理的碎片上,发出“咯吱”的刺耳声响。
古诚清理的动作停了一瞬,然后继续,仿佛没有听见,也没有看见。
这种彻底的、如同对待死物般的无视,终于彻底激怒了叶鸾祎。
她猛地弯下腰,一把揪住古诚的衣领,迫使他抬起头。
她的眼睛因为愤怒而布满血丝,怒视着他那双看似平静无波、实则深不见底的眼眸。
“你装出这副死样子给谁看!”
她几乎是咆哮着,唾沫星子几乎溅到他脸上。
“觉得我很过分是吗?觉得冤枉了你是吗?
我告诉你古诚,就算你真是清白的,我现在看到你这张脸就觉得恶心!
我叶鸾祎身边,不留任何让我心烦的东西!你明白吗?”
古诚被她揪着衣领,呼吸有些困难。
但他没有挣扎,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看着这个变得如此陌生、如此歇斯底里的女人。
他的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委屈和痛苦,只剩下一种近乎悲悯的……空洞。
这种眼神彻底刺痛了叶鸾祎。
她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松开手,甚至因为用力过猛而后退了一步。
她指着他,手指微微颤抖:“滚!今天你不用跟我去律所了!
留在这里,把整个别墅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全部给我打扫一遍!
角落里的灰尘如果让我找到一点,你就给我滚蛋!”
说完,她像是再也无法忍受多看他一眼,抓起手包,几乎是逃离般地冲出了家门。
引擎轰鸣声很快远去,别墅里再次只剩下古诚一个人。
他依旧跪坐在地上,维持着被她推开后的姿势。
衣领被她揪过的地方有些皱褶,脖子上似乎还残留着她指尖的力度。
他缓缓抬手,摸了摸颈间的项圈,金属的冰凉透过皮肤传来。
滚蛋?
这两个字像重锤一样砸在他心上。
原来,他所有的忠诚、所有的付出、所有的忍耐,最终换来的,就是这样轻飘飘的、随时可以被丢弃的结局。
他慢慢地站起身,走到那滩已经被他擦得差不多、只留下淡淡水渍和一丝紫色痕迹的地方。
他蹲下来,用手指轻轻触摸那一点几乎看不见的颜色。
然后,他站起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走向工具间,拿出了水桶、抹布、梯子……开始执行她的命令。
打扫整个别墅,角角落落,一尘不染。
他擦洗地板,擦拭玻璃,清理吊灯,整理每一个抽屉和橱柜。
他的动作机械而精准,仿佛一台不知疲倦的机器。
汗水浸湿了他的衬衫,膝盖因为长时间跪地擦拭而磨得生疼,但他毫不在意。
身体的劳累,或许能暂时掩盖心灵的麻木。
他擦到书房,看到那张他们曾有过短暂宁静时光的扶手椅;
他擦到卧室门口,想起那晚她亲手为他蒙上“眼罩”的触感;
他擦到客厅,仿佛还能看到她赤足踩在他头顶时,那份扭曲的亲密……
每一处,都成了凌迟他记忆的刑场。
他做得极其认真,甚至比任何时候都要苛刻。
他用指尖划过踢脚线的上沿,检查是否有灰尘;
他挪开沉重的家具,清理背后的死角。
他像是在完成一场自我惩罚的仪式,又像是在用这种极致的体力消耗,来祭奠那份已然死去的信任和温情。
当夕阳西下,整个别墅确实变得一尘不染,光可鉴人,甚至带着一种冰冷的、毫无生气的完美。
古诚站在空旷的客厅中央,环顾四周。
这里干净得像个样板间,却再也没有一丝“家”的温度。
他完成了她的命令,但内心却比这打扫过的房间更加空荡。
他不知道她回来后会如何检查,也不知道“滚蛋”的威胁何时会变成现实。
他只知道,当信任的基石崩塌后,所有的服从都变成了毫无意义的机械运动。
项圈依然锁在脖子上,但它所代表的一切,似乎都已经在那句“滚蛋”中,彻底粉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