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朗气清。
前门楼子底下车水马龙,叫卖声、说笑声、洋车叮当声混杂在一起,充满了鲜活的人间烟火气。
何雨柱穿了一身干净的白衬衫,推着自行车,穿过熙攘的人群,最终停在了那块熟悉的金字招牌下——雪茹绸缎庄。
“叮铃——”
门上的迎客铃发出一声脆响。
正在柜台后拨弄算盘的陈雪茹闻声抬起头,当看到门口那个挺拔的身影时,算珠在她指尖微微一顿,一丝不自觉的笑意浮上了她的嘴角。
“何师傅,今儿个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她放下算盘,款款地从柜台后走了出来,身上那件淡雅的印花旗袍勾勒出姣好的身段。
“来做身衣裳。”何雨柱笑了笑,将车子在门口停好,走了进来。
陈雪茹的目光在他身后扫了一眼,空空如也。
“雨水妹子没跟着一块儿来?”
“不是给她做。”
何雨柱摇摇头,视线在满屋子琳琅满目的布料上转了一圈,
“是给我一个……朋友做。”
“朋友?”
陈雪茹脸上的笑容依旧,但眼神里却多了几分探究。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光滑的柜面上轻轻敲击了两下。
“那您这位朋友,喜欢什么料子,什么花色?是做旗袍还是做袄裙?”
何雨柱坦然地摊了摊手: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这不是想着给她个惊喜么。”
惊喜?
陈雪茹心中“咯噔”一下。
这年头,能费心思给女人准备惊喜的男人,可不多见。
她心头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但脸上依旧保持着职业的微笑,只是语气里多了几分公事公办的疏离。
“那……总得有个大概吧?是男是女,多高,是胖是瘦?不然我这没法给您推荐料子,裁缝师傅也没法下剪子。”
何雨柱看着她,眼神清亮,似乎没有察觉到她情绪的细微变化,他略微思忖了一下,然后用一种十分自然的语气说道:
“女的。个头、身段儿……嗯,跟你差不多。”
跟你差不多。
这五个字像是一根细小的针,不偏不倚地扎进了陈雪茹的心里。
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了一瞬,虽然很快就恢复了自然,但眼底的光却悄然黯淡了下去。
原来……是已经有了意中人了吗?而且还是个和自己差不多的女人?
那他之前对自己的那些好,那些与众不同,又算什么?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懊悔涌上心头。
她陈雪茹自问也是个见过世面的,偏偏就在这个男人身上看走了眼,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她深吸一口气,将心头翻涌的情绪强压下去,指尖却微微泛白。
“既然是惊喜,那自然得送到人心坎里去。”
她的声音变得有些平淡,转身走向货架,动作间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僵硬。
“这块是进口的哔叽,挺括有型,做的袄裙很显气质。”她抽出一匹深蓝色的料子。
“这块是平纹的棉布,印花素净,适合居家过日子。”
她又指向另一匹。
最后,她的手指停在一匹月白色的丝绸上,那料子在灯光下流淌着珍珠般的光泽,柔顺得仿佛没有重量。
“这匹是杭绸,最好的料子。当然,价钱也最贵。”
她的介绍言简意赅,再没有了往日的热情。
仿佛何雨柱只是一个最普通的客人,而她,只是在完成一桩最寻常的生意。
何雨柱走了过来,没有去看那两匹棉布和哔叽,目光径直落在了那匹丝绸上。
他伸出手,粗糙的指腹轻轻拂过丝绸光滑的表面,那截然不同的触感形成了一种奇妙的对比。
“就要这个。”
他没有丝毫犹豫。
陈雪茹的心又是一沉。
这么贵重的料子,眼都不眨一下。看来,他对那个女人,是真上了心。
她扯下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一边开票一边状似无意地说道:
“您对您这位朋友可真是大方。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有这么好的福气?”
话里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酸意。
何雨柱只是笑了笑,没有接话,从口袋里掏出钱,干脆利落地付了账。
“麻烦陈老板了。”
说完,他拿起包好的绸缎,转身就朝门口走去。
就这么走了?
一句解释都没有?
看着他干脆利落的背影,陈雪茹只觉得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又闷又痛。
一股不甘心猛地从心底蹿了上来,让她在理智反应过来之前,已经冲口而出:
“何师傅,请等一下!”
她几步追了出去,站在店门口的台阶上,看着已经跨上自行车的何雨柱。
何雨柱停下动作,回过头,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陈老板还有事?”
“你……”
陈雪茹的脸颊因为急切而泛起红晕,她咬了咬嘴唇,找了个蹩脚的借口,
“你……你还没说尺寸!没有尺寸,裁缝怎么做!”
何雨柱看着她那双写满了倔强和委屈的眼睛,忽然笑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手里的绸缎包递了过去。
陈雪茹一愣,下意识地没有去接。
只听他清朗的声音在喧闹的街头响起,清晰地传进她的耳朵里:
“不用那么麻烦。”
“这身衣服,就是给你做的。”
轰——!
陈雪茹只觉得脑子里像是炸开了一朵烟花,瞬间一片空白。
她呆呆地站在原地,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何雨柱,仿佛要从他脸上分辨出这句话的真假。
街上的车水马龙,鼎沸人声,在这一刻仿佛都离她远去。她的世界里,只剩下他带笑的眼睛,和他刚刚说的那句话。
是……是给我的?
那什么“朋友”
……那个和他“差不多”的女人……就是我?
巨大的反转让她的大脑彻底宕机,先前所有的失落、嫉妒、懊悔和酸楚,在此刻尽数化作了滚烫的热流,从心底直冲上脸颊。
她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耳根红到了脖子。
“我……你……”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觉得心跳如鼓,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看着她这副又羞又惊的可爱模样,何雨柱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他将绸缎包轻轻塞进她怀里,温热的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了她的手背,让她像触电般缩了一下。
“明天我再过来,到时候,你亲自量尺寸。”
说完,他不再多留,脚下一蹬,骑着车子汇入了滚滚人流之中,只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陈雪茹抱着那匹冰凉丝滑的绸缎,呆呆地站在门口,直到何雨柱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她才仿佛从梦中惊醒。
她低下头,看着怀中那匹月白色的杭绸,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美得惊心动魄。
她忍不住将脸颊贴了上去,绸缎冰凉的触感,却怎么也降不下她脸上的滚烫。
一阵风吹过,她打了个激灵,猛地抱着绸缎转身跑回了店里,仿佛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赶一般。
店里的伙计们看着自家老板娘一阵风似的跑出去,又一阵风似的跑回来,脸上还带着从未见过的、如同火烧云般的红晕,一个个都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只有陈雪茹自己知道,她的心湖,已经彻底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