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持续下降,金属缆绳摩擦的嘶鸣在狭小空间内显得格外清晰。失重感让苏婉的胃部微微抽搐,但她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是透过不锈钢门板上模糊的倒影,观察着张诚。他提着冷藏箱,站得笔直,目光紧盯着跳动的楼层数字,下颌线绷得很紧。
数字停在了“b3”。门滑开的瞬间,一股混合着霉味、机油和某种化学试剂清冷气息的空气涌了进来。眼前的景象与楼上判若两个世界。走廊低矮,灯光是惨白的荧光灯管,有些还接触不良地闪烁着,在水泥地面上投下摇曳不定的阴影。管道像粗壮的藤蔓裸露在头顶,表面凝结着水珠,偶尔滴落,在寂静中发出清晰的“嗒”声。
张诚率先走了出去,脚步在空旷的走廊里带回音。苏婉跟在他身后,高跟鞋的声音被粗糙的地面吸收,只剩下细微的摩擦声。她注意到墙壁上有些地方漆皮剥落,露出里面深色的混凝土,上面用油漆喷绘着模糊不清的编号和指向箭头,像是某种废弃的工业迷宫。
走了约莫一分钟,张诚在一扇厚重的、带有旋转阀门的金属门前停下。门漆成深绿色,上面没有任何标识,只有一个需要刷卡和输入密码的认证面板。他熟练地操作着,金属阀门旋转时发出沉重的“嘎吱”声,门向内开启,带起一阵微小的气流,卷起地面的灰尘。
门后是一个不算宽敞的房间,更像一个设备间。墙壁是同样的水泥灰,一侧排列着嗡嗡作响的服务器机柜,指示灯像呼吸般明灭。另一侧则是一张宽大的金属实验桌,上面摆放着几台苏婉叫不出名字的精密仪器,屏幕暗着,连接着各种线缆。空气中有股淡淡的臭氧味。
“临时找的地方,绝对干净。”张诚将冷藏箱放在金属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走到服务器机柜前,快速操作了几下,房间一角的空调出风口开始吐出更冷的空气。
苏婉没有靠近桌子,她站在门口,目光扫过整个房间。她的视线在服务器机柜侧面一个不起眼的、颜色略新的面板上停留了半秒,又在天花板角落一个看似通风口,但网格密度异常的地方掠过。干净?或许。但与世隔绝?她表示怀疑。这种地方,往往藏着更多的眼睛和耳朵。
张诚似乎看出了她的警惕,但他没说什么,只是转身打开冷藏箱,重新取出那把钥匙和样本管。“时间不多,”他语气急促,“我需要用这里的频谱分析仪确认一下那种荧光分子的激活阈值。”他启动一台仪器,屏幕亮起,发出幽蓝的光。他戴上一副特制的隔光眼镜,动作专业而迅速。
苏婉看着他操作,自己则慢慢走到墙边,靠在那里。冰冷的墙壁透过薄薄的西装面料传来寒意。她看着张诚专注的侧脸,看着他操作仪器时稳定无比的手指,但同时也注意到,他的额角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被他很快用手背擦去。这不是单纯的专注,是高度紧张。
仪器发出低沉的嗡鸣,一道纤细的、特定波长的光束打在样本管上。管内的蓝色絮状物在光束照射下,开始发出幽幽的、越来越亮的光芒,并且似乎……在缓慢地蠕动,像是有生命的微生物群落。
张诚紧盯着屏幕上的数据流,眉头越皱越紧。“奇怪……”他喃喃自语,“这反应曲线……不是简单的光致发光,有反馈机制……像某种……”他的话没说完,突然,整个房间的灯光猛地闪烁了几下,像是电压不稳。几乎同时,他面前那台精密仪器的屏幕上的数据流瞬间乱码,变成一片雪花,随后彻底黑屏!
“怎么回事?”苏婉直起身,心脏一紧。
张诚猛地拍了几下仪器,又快速检查了电源连接。“不是设备问题。”他脸色难看地看向服务器机柜,“是主电源……受到了强干扰。”他快步走到机柜前,查看日志,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脸色越来越沉。“干扰源……定位不到。像是凭空出现的电磁脉冲,但范围极小,只影响了这个房间。”
凭空出现的干扰?苏婉的心沉了下去。她想起安全屋里那瞬间的电压波动,想起医院里可能存在的异常。这绝不是巧合。
(市立中心医院,重症监护室。就在地下实验室仪器黑屏的同一瞬间,林小雨病床旁的心电监护仪,屏幕上也出现了一道短暂的、尖锐的杂讯,波形扭曲成一个难以辨认的图案,持续不到半秒便恢复正常。正在记录数据的护士愣了一下,嘀咕了一句“设备老化”,并未深究。但一直守在观察窗前的小满,却猛地捂住了嘴。她看得清清楚楚,在那杂讯出现的刹那,林小雨的眼皮,极其轻微地、快速地颤动了一下,就像一个人被突然的强光或巨响惊醒时的生理反应!)
地下房间里,灯光恢复了稳定,但那台关键仪器却无法重启。张诚烦躁地低骂了一声,一拳砸在金属桌面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他转过身,看向苏婉,眼神里充满了挫败和一种更深的不安。
“我们被盯上了。”他声音沙哑地说,“或者说,我们手里的东西,本身就是一个……信标。”
苏婉没有说话。她走到桌边,看着那支在正常光线下恢复平静的样本管,里面的蓝色荧光已经消失。钥匙静静地躺在旁边。信标?它在向谁发送信号?还是说,它的存在本身,就在不断地吸引着……某些东西?
她抬起头,看向张诚:“这里真的安全吗?”
张诚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视线越过苏婉,投向那扇厚重的、紧闭的金属门,仿佛能穿透它,看到外面走廊里潜伏的阴影。空调冷风持续吹着,但房间里的空气,却仿佛凝固成了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