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的寂静,是一种沉甸甸的东西,压在胸口。小满蜷在椅子上,像一只被雨淋透的鸟,羽毛湿重,飞不起来。眼前林默沉睡的脸,是她世界里唯一固定的坐标,可这个坐标本身,也沉浸在无法穿透的沉寂里。法庭上那些扭曲的面孔,冰冷的言辞,还有苏婉离开时那僵硬的背影,像鬼影一样在她脑子里打转。她守在这里,可守护的是什么?一个空壳吗?这种念头像水草,缠住她的脚踝,把她往漆黑的深水里拖。
就在她觉得自己快要被这片死寂彻底吞没的时候, something shifted.
不是声音,也不是光。是……温度。空气里那股熟悉的消毒水味儿没变,但裹在气味里的那份凉意,好像被什么东西悄悄焐热了一点点。非常细微,像早春太阳底下,背阴处积雪融化时蒸起的那一丝几乎感觉不到的暖意。这暖意拂过她的皮肤,竟然让她一直紧绷到发疼的后颈,微微松弛了一分。
她怔住了,缠绕着衣角的手指松开。这感觉……不对劲。不是她熟悉的任何情绪,不是偏执的灼热,也不是绝望的冰冷。是一种……温和的包容感,莫名其妙地,从心底最荒凉的地方渗出来。
几乎同时,她的目光被钉在了林默的手上。
他放在雪白床单上的右手,食指的指尖,极其轻微地向上抬了一下。就那么一下,幅度小得几乎看不见,然后落回原处。不是抽搐,那动作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意图?像是一个人极度疲惫时,想握紧什么,却最终只是指尖无力地动了一动。
紧接着,她听见了一声叹息。
非常非常轻,混在呼吸机规律的气流声里,几乎被淹没。但那绝不是机器的声音。那气息微弱,绵长,带着一种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后的疲惫,还有一种……深不见底的理解。
小满的呼吸停了。
她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椅子腿刮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她顾不上这些,几步冲到床边,俯下身,眼睛死死盯着林默的脸。他还是那样躺着,眉眼安静,和过去无数个日夜没有任何不同。
可是,刚才那一下指尖的微动,那一声叹息……
不是幻觉。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伸出手,用指尖,轻轻碰了碰林默那只刚刚动过的手指。凉的。和往常一样。但这一次,那凉意却像一道电流,瞬间击穿了她连日来筑起的硬壳。一直堵在喉咙口的那团酸涩猛地涌了上来,视线迅速模糊。
她没有哭出声,只是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一滴一滴,砸在雪白的床单上,晕开小小的深色圆点。她不是觉得悲伤,也不是觉得委屈。是一种……被看到了的感觉。她所有的坚持,所有的疯狂,所有的孤独,在这一刻,仿佛都被那无声的、短暂的0.9秒轻轻接住了。
她维持着俯身的姿势,额头几乎要抵在床沿上,肩膀微微颤抖。病房里依旧寂静,仪器的滴答声规律如常。但在这片寂静之下,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那根一直绷得快要断裂的弦,被一只无形的手,极轻极轻地拨动了一下,发出只有她能听见的、微弱的共鸣。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浓云散开些许,一缕苍白的月光斜斜地照进来,落在林默平静的侧脸上,也落在小满濡湿的睫毛上。
(城市的另一端,苏婉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脚下灯火阑珊的都市,心头那股挥之不去的焦躁感,毫无缘由地淡去了一分。她微微蹙眉,不解这突如其来的平静从何而来。而另一间昏暗的房间里,一直对着窗外夜色微笑的林小雨,嘴角的弧度忽然僵了一下,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被干扰的不悦。)
病房里,小满慢慢直起身,用袖子胡乱擦掉脸上的泪痕。她看着林默,眼神不再是那种燃烧般的、近乎吞噬的偏执,而是染上了一种复杂的、柔软的坚定。谜团还在,危险也未远离,但那份几乎要将她压垮的孤立感,裂开了一道缝。
光,似乎能透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