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屿的话像一块冰,砸在病房粘稠的空气里。他给出的不是选择,而是通牒——要么接受他“文明”的掌控,要么面对未知的、更野蛮的掠夺。陈老的“专业背书”,更让这通牒披上了一层“为你好”的虚伪外衣。
苏婉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她孤立无援地站在林默床前,对面是利益捆绑的周屿和陈老,身边是濒临崩溃的小满。她握紧了拳,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用疼痛强迫自己冷静。
“责任?”苏婉的声音冷得像刀,目光锐利地刺向陈老,“陈医生,你的责任是遵循医学伦理,保护病人权益,而不是在病人最脆弱的时候,和外人一起谋划如何‘研究’他!”她刻意咬重了“研究”二字,撕开那层伪善的面纱。
她转向周屿,毫不退缩地迎上他算计的目光:“周总,你的‘保险库’再好,也是牢笼。林默是人,不是钻石。他的去留,由他自己决定,而不是由你我的‘风险评估’来决定。只要我在这里,就不会让你把他当成货物一样转移!”
她的拒绝,干脆利落,没有留下丝毫转圜的余地。
周屿脸上的那丝伪善的笑意彻底消失,眼神沉静下来,透出一种金属般的冷硬。他轻轻点了点头,仿佛苏婉的反应早在他预料之中。
“很好。”他吐出两个字,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计划进入下一阶段的冷静。“苏律师,我欣赏你的原则。但原则,往往需要实力来扞卫。”他不再看苏婉,而是将目光投向昏迷的林默,眼神复杂,混杂着惋惜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仿佛在欣赏一件即将被迫易主、从而引发一场风暴的珍宝。
“你会改变主意的。”他留下这句话,语气笃定得令人心寒。然后,他毫不犹豫地转身,迈着沉稳的步伐离开了病房,没有再看任何人一眼。那种彻底无视的姿态,比任何威胁都更具压迫感。
周屿的离开,并没有让气氛缓和,反而像抽走了某种维持表面平衡的气体,让压抑和混乱彻底暴露出来。
陈老医生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苏婉的直斥让他有些难堪,但周屿的离开更让他感到一种投资失算的焦虑。他紧紧攥着那个血样袋,像是抓住最后的稻草,喃喃道:“愚昧!这是医学的损失!是人类的损失!”他愤愤地瞪了苏婉一眼,也快步走了出去,大概是急着去处理他那份“宝贵”的样本。
病房里只剩下苏婉、小满,和沉睡的林默。
小满瘫坐在床边的地上,背靠着床沿,身体还在微微发抖。周屿和苏婉的争执她似乎听进去了,又似乎没有。她的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焦点涣散,嘴里无意识地重复着:“我的……他是我的……谁也不能抢走……”
突然,她猛地转过头,眼睛死死盯住林默苍白平静的侧脸,一种极端偏执的光芒在她眼中燃烧起来。她手脚并用地爬回床边,双手颤抖着,再次紧紧抓住林默冰凉的手,这次不再是守护,而是像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浮木,带着一种与全世界为敌的疯狂。
“林默……你醒醒……你告诉我……你只需要我……对不对?”她低声呢喃着,声音嘶哑,带着哭腔和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祈求。“只要你醒来,只要你还要我……我什么都愿意做……我什么都不怕……”
苏婉看着小满的状态,心沉到了谷底。周屿的外部威胁尚未解除,内部的裂痕却已骤然加深。小满对林默的执念,在巨大的压力下,正在滑向彻底失控的边缘。她现在不仅是需要保护的弱者,更可能成为一个不可预测的危险因素。
而处于风暴眼的林默,依旧在深度休眠中。他颈侧那片新生的皮肤在灯光下泛着玉石般的光泽,呼吸微弱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打扰的韵律。他完成了净化,变得前所未有的“纯净”,但这份“纯净”,却像一面镜子,清晰地照出了围拢在他身边的每一个人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欲望和恐惧——苏婉的坚守、小满的疯狂、周屿的贪婪、陈老的狂热。
这“纯净”本身,成了压垮平衡的最后一根稻草,成了激化所有矛盾的催化剂。
苏婉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知道,从这一刻起,情况彻底变了。她不再仅仅是林默的守护者,更要成为平衡内部崩溃、抵御外部入侵的指挥官。她拿出加密手机,快速发出了一条信息:
【谈判破裂。内部出现不稳定因素。外部威胁升级。启动“堡垒”预案,最高警戒。】
信息发送成功的提示灯亮起,像黑暗中点燃的一星微弱火种。
窗外,天色渐亮,但黎明带来的并非希望,而是更清晰可见的、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的阴影。林默这缕趋于纯净的光,已然将自己和身边所有人,都推到了悬崖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