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秦臻脚上的伤口简单处理之后,陆清野坐在了她的旁边。
“陆清野。”秦臻淡淡地唤了一声。
“嗯。”陆清野应了一声。
“可以跟我说说你的妈妈吗?”
陆清野的声音很平静:“很早就死了。”
秦臻看不见,却也能猜到他此刻估计又是那张一成不变的神色:“你想她吗?”
“不想,我已经忘了她长什么样子了。”
“我记得你说过我的眼睛像她。”
“我后来说了,不像。”
“那你怎么记得她看向你的眼神是恐惧?”
秦臻只是随口一问,却没料到陆清野沉默了很久。久到秦臻以为他不想谈及这个话题时,他才开口:“从我记事起,就跟她住在鱼龙混杂的贫民区里。她长得漂亮,但性格软弱……”
美貌搭上任何一项技能都是王炸,可美貌遇上软弱,便是一场无可逆转的灾难。
“她在离家不到两公里的便利店工作,有时候要上夜班,我就一个人在家。有一次,她把便利店的钥匙忘在了家里,我拿着追出去,在离家不远的巷子里,撞见一个男人在侵犯她。”
陆清野已经快忘了母亲长什么样,却忘不了当时的感受,忘不了母亲看向他的眼神,有痛苦,有绝望,更多的是恐惧……
原本麻木的她,在看到站在不远处的陆清野后,开始拼命反抗。
那男人大概也没料到她会突然有这么大的胆子,抬手就给了他一耳光。
男人愣了一下,随即把她扒得精光,扬言说要把她扔在大街上,让所有人都看看她是什么货色。
向来柔弱的她恐惧到了极致,只会一昧的愤怒嘶吼:“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没人会把一个柔弱之人的狠话放在眼里,眼前的男人更是如此。他肆无忌惮地羞辱身下的女人,骂她是人尽可夫的荡妇,连孩子爹是谁都不知道。
“你这个混账,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她的话刚说完,陆清野不知何时已走到男人身后,举起手中的匕首,插进了男人的后背。可他力气太小,没能一击毙命。男人挨了一刀,立刻回身一耳光扇在他脸上。
陆清野被扇得踉跄着跌坐在地上,脸颊火辣辣地疼,眼里却没有丝毫恐惧,只有与他年龄不符的猩红。
他再次握紧匕首,用尽全身力气朝男人冲过去,又被对方甩回来一顿殴打。
男人的胆子顶多就是侵犯一个无依无靠的妇女,根本不敢闹出人命,所以在陆清野被打得呼吸微弱时,他松开了手,朝躺在地上的陆清野啐了一口。
也就在他松手的瞬间,陆清野再次睁开猩红的双眼,捡起地上的匕首朝他冲了上去,这一刀,他用尽了身上所有的力气,抱着必死的决心,插进了男人的心脏。
男人躺在地上吐血,很快就没了气息。
然而,那时陆清野母亲的第一反应不是安慰他,而是惧怕他。
她浑身颤抖,看着陆清野的眼里满是恐惧,像在看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你杀人了,你杀人了,他死了……”
别说当年的陆清野,就算是现在的他也想不明白,他问秦臻:“不是她自己说要杀了他吗?怎么我把人杀了,她却不高兴了?”
一个母亲,看着亲生儿子在自己面前杀人,看着他满脸是血的模样,那一刻,她没觉得他是守护在自己身边的天使,反倒像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
从那之后,她一病不起,午夜梦回全是陆清野杀人的场景。
没多久,她就被自己折磨死了。
六岁的陆清野守在她的尸体旁睡了几天几夜,直到周围邻居察觉不对劲,闻到了尸臭味找上门时,她的尸体已经开始腐烂。
那栋楼的几户人家凑了点钱把人火化了,可年仅六岁的陆清野彻底没了家人,只能每天在路边翻垃圾桶,和野狗争食。
直到遇到那个人,对方把他扔进了一群训练有素的孩子堆里,告诉他:“只有把所有人都杀了,你才能活下去,才能吃饱饭。”
那时的陆清野,太渴望能吃上一顿饱饭了。
“所以,你是唯一活下来的那个?”
陆清野沉默片刻,点了点头,随后又意识到秦臻可能看不见,便轻轻应了一声:“嗯。”
他以为秦臻听到他杀了这么多人会害怕,会离他远远的,可秦臻只轻声说了一句:“真好。”
陆清野的脸上第一次露出类似诧异的表情,可惜秦臻看不见。他问:“好什么?”
“你能活下来,真好。”
陆清野奄奄一息地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时,得到的是一句“做得好”;初次执行任务成功时,听到的是“你果然没让我失望”;再后来,每次任务成功都成了他的“本分”。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跟他说“你能活下来,真好”。
他没再说话,起身扶秦臻站起来,又在她面前蹲下:“走吧。”
秦臻站在原地,淡声道:“你刚受了伤。”
“没事。”陆清野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静。
秦臻双手搭在他的脖子上,他立刻将她背起来,往右边走去。
船舱很大,光线也暗,每一间的装修都一模一样。换作常人,必定会迷路,可陆清野的方向感很强,每一步都没有丝毫犹豫。
“你知道怎么出去?”秦臻问。
“这是陆家的游轮。”
秦臻有些震惊:“你们家的?”
陆清野摇头:“跟我没关系,我熟是因为,几年前我在这艘游轮上,杀了我爸。”
“你是陆家的孩子?”
“准确来说,应该是私生子。”
陆明皓出国念书时,对一个平民女孩一见钟情,随即展开追求,终于把人追到了手,毕业之后,他许诺会回来接她,结果人就这么一走了之,彻底没了音讯。
也就在他走后没多久,那个女孩发现自己怀孕了。
她找了很多人,却没人告诉她陆明皓在哪里、什么时候来接她。
“m国不允许私自做流产手术,所以她只能把我生下来。”
“我的出生,是一个错误。”
陆清野的声音依旧很淡,淡得像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秦臻不得不感叹,当初那个找到陆清野,把他扔进训练场里的人,眼光真的太狠了。
这样一个天赋异禀,情感淡薄,甚至可以称之为没有情绪的人,不就是一具完美的杀人机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