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永安沉默。
青岩城主并未动怒,仿佛早已预料到这种反应。
他方正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用一种陈述事实、甚至带着一丝无奈的语气继续道:
“前辈不必如此警惕。如今天界,中州人族与四方诡异连年征战,消耗巨大,早已是入不敷出。前不久,坐镇我金罗汉界域的上峰——地圣巅峰的神金罗汉,于东海前线……陨落了。”
他顿了顿,语气沉重道:
“神金罗汉大人乃是‘神巨灵神界域’的重要支柱,他一去,巨灵神界域实力大损,防线动摇。如今我人族,急需一切可用之战力。”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夏永安身上,带着一种审视与招揽:
“前辈虽是魔道,但修为已达地皇,战力超群。若愿入伍,为我人族效力,过往一切,包括魔道身份,皆可既往不咎,甚至可获得相应地位与资源。”
条件听起来似乎很优厚,充满了大局为重的妥协与急需用人的无奈。
夏永安终于抬眸,赤红的瞳孔里没有一丝波澜,只有洞穿人心的冰冷。
他开口,声音平淡道:
“与我何干。”
四个字,将城主所有的理由、大义、招揽,轻飘飘地碾碎。
不等城主反应,夏永安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嘲弄的弧度:
“你明明在想,利用我后,再寻机会杀掉。”他直视着城主那骤然收缩的瞳孔,“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
青岩城主的脸色终于变了。那副方正威严的面具上裂开一道缝隙,露出一丝被彻底揭穿的惊怒与寒意。
他没想到,自己的心思竟被对方如此轻易、如此直白地戳破。
招揽是真,急需战力是真,但忌惮与事后清除的念头,同样是真的。
空气瞬间凝固,肃杀之气弥漫。
短暂的死寂后,青岩城主眼神彻底冷了下来,再无半点伪装的余地。
地圣的威严与杀意如同实质般爆发,牢牢锁定夏永安。
“魔头就是魔头,不识抬举。”
他声音冰寒,带着宣判的意味。
“既然如此,留你不得。若你再执迷不悟,我便……杀汝!”
最后两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带着地圣不容置疑的意志与力量!
他一个地圣,简单来讲,他和一只蚂蚁谈条件,但蚂蚁却不答应。
那么很简单,把蚂蚁杀死就是了。
夏永安坐在桌后。
他却只是微微偏了偏头,赤发在无形的气流中微扬。
他甚至连起身的意思都没有,只是轻轻地,吐出一个字:
“请。”
平淡,随意,仿佛对方要做的不是生死搏杀,而是请他喝一杯茶。
这种极致的漠视与轻蔑,彻底点燃了青岩城主的怒火与杀心!
“狂妄!仙道杀招——山崩地裂!”
城主怒吼,双掌猛地向下一按!
并非直接攻击夏永安,而是引动了方圆百里的地道法则!
然而,面对这毁天灭地的攻击,夏永安体内,一股迥异于吞噬、命运,却更加幽深玄奥的力量,悄然流转。
轮回大道。
这并非他主修的大道,却源自他与第九阎罗幽九冥的因果。
更关键的是,连通着那远在虚无之中、庇护着旧世界遗民的轮回大世界!
那个世界里,汇聚了地界与人界最后的精华。
其中不乏拥有各种奇异、甚至堪称概念神的天命之人或特殊存在。
此刻,夏永安心念微动,透过轮回的桥梁,借来了其中一位的力量。
“呵呵呵,永安,怎么有时间找爷了……”
那位,乃是极夜四天王之首。
来自新中国成立时的天命之人。
如今华夏东北地区的最高话事人之一。
他就是姜老爷子,代号僵尸。
借来的,是他那不讲道理的招牌能力之一:
“借力打力,九倍反伤!”
就在“山崩地裂”的恐怖力量即将把夏永安连同算命摊彻底吞没的刹那。
一层淡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灰白色光芒,如同最坚韧却无形的薄膜,覆盖了夏永安周身三尺。
那足以崩山裂地的狂暴土石洪流、那无形的万钧重压,在触及这层灰白光芒的瞬间,如同撞上了一面绝对反射的镜子,非但没有伤及夏永安分毫,反而以一股更加狂暴、更加精纯、且被放大了整整九倍的威力,沿着某种玄奥的轨迹,原路奉还!
轰隆隆隆隆——!!!
比之前猛烈无数倍的大地震动传来!
但这一次,崩塌、碎裂、湮灭的中心,不是夏永安所在,而是——
青岩城主本人站立之处!
城主脸上的杀意瞬间被无边的骇然取代!
他完全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
他只感到自己发出的“山崩地裂”杀招,以一种自己都无法掌控的、匪夷所思的方式被扭曲、放大,然后如同怒海狂涛般倒卷回来,死死锁定了他这个源头!
他想躲,却发现周遭空间都被那反弹回来的力量禁锢;
他想抗,但那九倍于己的力量,已经超出了他这个初入地圣不久者所能承受的极限!
“不——!!!”
他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而绝望的怒吼。
下一刻,九倍威力的“山崩地裂”将他彻底淹没、吞噬。
不是简单的肉身毁灭,那概念级的“反伤”直指本源,连同他的地圣道果、生命印记、乃至存在于世的一切因果痕迹,都在这一击下,被彻彻底底地反震、湮灭!
光芒散去。
原地,只剩下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大坑洞。
边缘光滑如镜,残留着恐怖的能量乱流。
青岩城主,这位统御一方城池的地圣大能,已然形神俱灭,点滴不存。
连轮回转世的机会,都在那“追根溯源”的九倍反伤下,被抹除得干干净净。
夏永安依旧坐在老树下,连衣角都未曾拂动。
他低头,看了看桌上那碗早已凉透、却因刚才的冲击而泛起涟漪的茶水,轻轻吹了口气,水面渐平。
他抬眼,望向更高远的天际,那里仿佛有更庞大的意志在沉睡或注视。
“看来,人族不太行啊。”
他低声自语,红眸中闪过一丝淡漠的讥诮。
“巨灵神……有意思。”
s……
三日后,茶馆。
“啪!”
醒木一响,满堂皆静。
说书先生是个瘦小的老头,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青衫,眼睛却很有神。
他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带着一种神秘兮兮的语气开了腔:
“列位看官,今日不说那远古神话,也不讲那缠绵悱恻。咱就说说,前几日,咱这青岩城外,发生的一桩……奇事!怪事!惊天动地的大事!”
台下茶客们来了兴趣,纷纷竖起耳朵。
“话说咱们青岩城,那可是金罗汉界域东境有头有脸的大城!为啥?因为咱有城主大人坐镇!城主大人是何等人物?那是地圣!真正的大能!跺跺脚,方圆万里都要颤三颤的主儿!”
老头喝了口茶,话锋一转:
“可就在前几天,城主大人他……没了!”
“哗——”
台下顿时一片低呼。
“怎么没的?被诡异杀了?还是走火入魔了?”
有人急问。
老头神秘地摇摇头,指了指城外方向:
“都不是!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城主大人他……是去城外算命,结果……把自己给算没了!”
“算命?算没的?”
众人面面相觑,觉得这说书老头是不是糊涂了。
“千真万确!”
老头一拍大腿。
“就在城外那棵老槐树下,新来了个算命先生!赤头发,红眼睛,怪模怪样,摊子上就挂俩破布,写着什么‘窥天机’、‘断命途’。看着就不像正经人!”
“城主大人不知怎的,就找上他了。具体说了啥,没人听见。但有人远远瞧见,城主大人好像动了怒,然后……嘿!您猜怎么着?”
老头卖了个关子,等众人催促,才绘声绘色道:
“只见城主大人一声怒喝,那真是风云变色啊!双手往下一按,我的老天爷,城外那一片地,就跟活了似的,又是崩又是裂,眼看着就要把那算命摊子连同那赤发先生一起埋了!”
“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
老头眼睛瞪得溜圆,声音都尖了。
“然后奇了!那算命先生,就坐那儿,动都没动!就看他身上好像闪了层灰不溜秋的光,然后……然后那塌下去的地、崩起来的石头,就跟长了眼睛似的,呼啦一下,全都掉头,冲着城主大人自己砸回去了!那势头,比城主大人自己弄出来的,猛了不知多少倍!”
老头手舞足蹈,模仿着山崩地裂的景象:
“就听‘轰隆’一声巨响,地动山摇啊!等灰尘散尽,您猜怎么着?城主大人站的那地方,就剩下个深不见底的大坑!城主大人?连片衣角都找不着了!干干净净,彻彻底底,就跟……就跟被这天地自己给吞了、消化了似的!”
茶馆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这离奇又恐怖的说法镇住了。
“那……那算命先生呢?”有人颤声问。
“算命先生?”老头耸耸肩,“完了事,人家慢悠悠收起那俩破布幡,端起桌上那碗凉茶,喝了最后一口,拍拍屁股,走了!去哪了?谁知道!反正啊,自那以后,再没人见过那赤发红眼的算命先生,也没人敢去那老槐树下摆摊了。”
老头放下醒木,总结道:
“所以说啊,这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看着不起眼的,说不定就是哪路下凡的真神,或者……是比诡异还邪性的老魔头!咱们这些小老百姓,过日子就图个安稳,可千万别以貌取人,更别去招惹那些看不透的怪家伙。这世道,不太平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