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朱朱那破锣嗓子般的尖叫,带着十二万分的鸟生震撼,在还在掉灰的洞府里疯狂回荡,震得楚清歌耳朵嗡嗡响,也彻底把还处于“我是谁我在哪儿我为什么会有个蛋”灵魂出窍状态的赤羽给吼醒了。
“吃?!吃你个大头鬼!”赤羽一个激灵,四仰八叉的僵硬身体猛地一弹,肚皮上的玄甲羽“铮”地一声合拢,遮住了那刚刚完成“壮举”、此刻还有点羞于见鸟的部位。它金红色的眼珠子瞬间充血,死死瞪着那颗躺在碎石堆里、温润如玉、暗金纹路流转的蛋,那眼神,活像在看一个把自己毕生清誉按在地上摩擦的罪魁祸首。
“本……本座……”赤羽的声音都在抖,是气的,也是羞的,“本座是公的!纯的!顶天立地!这……这玩意儿……”它伸出一只爪子,颤巍巍地指着那蛋,仿佛那是什么洪荒秽物,“肯定……肯定是刚才那道馊味雷劫的阴谋!对!是它污染了本座高贵的凤凰血脉!卑鄙!无耻!下流!”
它越说越激动,玄甲羽都气得根根竖立,像只炸毛的金属刺猬。它猛地挣扎着想站起来,结果肚皮里那股沉甸甸、还在微微躁动的雷劫余波猛地一顶——“嗝!”又是一个带着紫色小电弧的饱嗝。
赤羽身体一晃,又“噗通”一声坐回了碎石堆里,砸起一小片灰尘。它悲愤地用翅膀(现在是覆盖着玄甲的坚硬翼骨)捂住了脸,发出闷闷的、带着哭腔的哀嚎:“完了……本座……本座不干净了……这要是传出去……涅盘星域的公凤凰们会怎么看我?!本座还怎么统领后宫……哦不,统领万禽?!”
楚清歌终于从“公鸟下蛋”和“沈墨警告”的双重冲击波里回过点神。她弯腰,小心翼翼地避开赤羽那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凑近了去看那颗蛋。
但是真好看。温润的白玉质感,上面流淌的暗金纹路复杂又玄奥,隐隐透着一种古老而内敛的光华。蛋壳摸上去暖暖的,手感极好,还带着点……嗯,新鲜的、难以形容的生命气息?就是凑近了闻,除了那股子生命热乎气儿,还混杂着一丝淡淡的、属于赤羽羽毛被灼烧过的焦糊味,以及……一丝极其微弱、却让她眉心封印隐隐发烫的、熟悉的“天道馊饭”味儿?
她心里咯噔一下。
“喂,秃……咳,赤羽,”楚清歌用脚尖轻轻踢了踢赤羽捂脸的翅膀,“先别忙着哭丧,你这蛋……好像有点邪门?”
“邪门?!何止邪门!简直是本座鸟生的奇耻大辱!”赤羽猛地放下翅膀,金红色的眼瞳里燃烧着羞愤的火焰,“毁掉!必须毁掉!趁它还是个蛋!本座……本座亲自来!一爪子拍碎它!以证清白!”
说着,它挣扎着举起一只覆盖着坚硬玄甲的爪子,爪尖寒光闪烁,带着一股子“大义灭亲(蛋)”的悲壮气势,就要朝着那颗无辜(?)的蛋狠狠拍下!
“别啊!赤羽大哥!冷静!蛋是无辜的!”小朱朱吓得魂飞魄散,抱着铁锅就扑了过来,七彩尾羽炸开,试图用自己小小的身躯挡住那颗蛋,“这可是上古神兽凤凰血脉下的蛋!虽然……天然方式有点……呃,别致?但这蛋一看就非同凡响!说不定能孵出个金凤凰呢!拍碎了多可惜!暴殄天物啊!”
“金凤凰?!”赤羽的爪子停在半空,鸟脸上表情扭曲,“你见过公凤凰下金凤凰的吗?!这孵出来指不定是个什么怪物!说不定……说不定就是个长了毛的雷球!专门克本座的!拍碎!必须拍碎!”
眼看赤羽的爪子又要落下,楚清歌眼疾手快,一把捞起那颗温热的蛋抱在怀里。蛋壳入手,那股暖暖的生命气息更清晰了,眉心胎记的灼热感也似乎被安抚了一丝。
“行了行了!都给我消停点!”楚清歌一手抱着蛋,一手叉腰,对着还在试图“弑子(?)”的赤羽和护蛋的小朱朱吼道,“洞府都快塌了!外面指不定还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呢!你们一个想拍蛋证清白,一个想趁热吃,生怕别人不知道这里出了个能下蛋的公鸟是吧?!”
她这话像一盆冷水,浇在了赤羽羞愤的火焰上。赤羽举着的爪子僵住了,金红色的眼瞳里闪过一丝后怕。是啊,这要是传出去……它赤羽大人以后在神兽圈还怎么混?怕是要被做成“公鸟下蛋”的标本挂起来展览!
“那……那你说怎么办?!”赤羽的声音带着点委屈和抓狂,爪子无力地垂下,“这烫手山芋……不,烫手鸟蛋!总不能真让本座孵吧?!” 它一想到自己要像母鸡一样趴窝,浑身玄甲羽都要炸飞了。
“先收着!”楚清歌当机立断,麻利地把那颗蛋塞进自己那个被震得有点变形的乾坤袋里,“就当……就当是意外收获的战利品!至于怎么处理……”她眼珠子一转,瞥了眼地上那撮凉透的红薯,又摸了摸自己唱空城计的肚子,“等吃饱了再研究!小朱朱!锅呢?红薯呢?!”
“对对对!吃饱要紧!”小朱朱立刻响应,把怀里的铁锅往地上一放,七彩尾羽一甩,“本鸟这就去膳堂顺……哦不,采购!保证是最大最甜的!”它扑棱着翅膀就要往外飞。
就在这时——
“咻!”
一道淡金色的流光,如同离弦之箭,精准无比地穿过洞府破损的石门,无视了还在弥漫的烟尘,“啪”地一声,不偏不倚地钉在了楚清歌……怀里那个刚被她掏出来、准备当临时案板的、凉透了的红薯上!
力道之大,直接把那可怜的红薯钉穿了!金色的光芒散去,露出一枚小巧玲珑、刻着云纹和“玄天”二字的玉质令牌——正是象征外门弟子身份的弟子令!
楚清歌:“……” 她的晚饭!
小朱朱:“……” 它的采购目标!
赤羽:“……” 它的羞愤转移对象!
“楚清歌!”一个略显刻板、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如同滚雷般透过破损的洞府隆隆传来,震得灰尘簌簌往下掉,“丹峰考核结果已出!速持弟子令,至‘云台’领取考核评定!不得有误!”
是负责弟子事务的刘执事的声音。语气平淡,公事公办,仿佛刚才那几道把山头都快劈散架的天劫,还有这洞府的惨状,都不存在一样。
洞府内一片死寂。
楚清歌低头,看着被弟子令贯穿、彻底宣告死刑的凉红薯,又摸了摸怀里乾坤袋里那颗热乎的“烫手鸟蛋”,再想想识海里死寂一片、疑似被天道广告劈没了的丹尊残魂,还有沈墨那带着焦糊剑穗味儿和“别信我”警告的仓惶背影……
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和荒诞感涌上心头。
“考核……通过了?”她喃喃自语,语气听不出半点喜悦。
“通过了!清歌!你通过考核了!”小朱朱倒是反应快,瞬间把红薯抛到脑后,兴奋地绕着楚清歌飞,“以后你就是正儿八经的丹峰记名弟子了!不用再当杂役了!月例翻倍!灵草管够!再也不用偷偷摸摸烤红薯了!”
赤羽也暂时从“蛋生耻辱”中挣扎出来,嗤笑一声:“哼,区区记名弟子,也值得高兴?本座当年……”
它的话被楚清歌的动作打断了。
楚清歌面无表情地伸出手,握住那枚钉在红薯上的弟子令,用力一拔!
“噗嗤。”凉透的红薯彻底裂成两半,露出里面干巴巴、毫无食欲的薯肉。
她看也没看那报废的晚餐,目光落在手中那枚温润的玉质令牌上。令牌正面是标准的云纹和“玄天”二字,代表着玄天宗外门弟子的身份。
“小朱朱,”楚清歌的声音平静得有些诡异,“去,把令牌翻过来看看。”
“啊?哦哦!”小朱朱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地用爪子抓住令牌边缘,费力地把它翻了个面。
令牌背面,原本应该是空白的地方。
此刻,却如同被无形的血笔勾勒,缓缓浮现出一行歪歪扭扭、却又透着刺骨阴冷气息的血红色小字:
“距离夺舍……还剩……99天。”
那“99”两个数字,猩红得刺眼,如同用未干的血书写而成,还在微微蠕动,散发着令人心悸的不祥气息。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小朱朱爪子一抖,差点把令牌扔出去,七彩尾羽瞬间褪色:“夺……夺舍?!99天?!清歌!这……这谁写的?!太缺德了!刚通过考核就诅咒人?!”
赤羽也猛地瞪大了眼睛,玄甲羽微微炸开,金红色的瞳孔死死盯着那行血字,喉咙里发出低沉的、戒备的咕噜声。它清晰地感觉到,那血字上散发的气息……和刚才那道劈进它肚皮里的馊味雷劫,还有那个该死的蛋……同源!
楚清歌却异常地安静。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那行血字,看着那猩红的“99天”。眉心那火焰状的胎记,在血字浮现的瞬间,猛地灼烫了一下,仿佛在无声地印证着什么。
丹尊那句被天劫劈碎的“开启通……”……
云芷师父那句“通天之路是骗局”……
沈墨那绝望的“别信任何人,包括我”……
还有此刻,这如同死亡倒计时般的血字……
所有的线索碎片,在这一刻,被这枚小小的弟子令,用最直白、最残酷的方式,串在了一起。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比刚才被巨石瞄准时还要刺骨。但她脸上,却缓缓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呵……”楚清歌轻笑一声,伸出手指,在那还带着点红薯渣的、猩红的“99天”上,用力地、狠狠地抹了一下。
指尖沾上了一抹粘稠的、带着铁锈腥气的暗红。
她举起手指,对着洞顶那条狰狞的裂缝晃了晃,像是在展示什么稀奇的玩意儿,语气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近乎荒诞的平静:
“瞧瞧,这届天道……不行啊。”
“发个死亡通知书,连个像样的快递都没有。”
“还蹭我晚饭的包装盒……”
“太抠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