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了…就快了…”他喃喃自语,像在安抚这邪异的粉尘,又像在说服自己。
这诡异的红雾并未飘散太远,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束缚在石臼周围,翻滚涌动,衬得这间简陋的洞府如同炼狱一角。
就在这血色弥漫的同时,仅仅相隔一个山头的另一边,空气里飘荡的却是截然不同的味道。
楚清歌盘腿坐在她那勉强称之为“洞府”的兽栏改造房里,愁眉苦脸地对着面前一口热气腾腾的小丹炉。炉火刚熄,炉盖掀开,一股极其霸道、直冲天灵盖的辛辣气味汹涌而出,瞬间盖过了角落里堆放的灵草清香。炉底躺着几颗圆滚滚、红得发亮的丹药,表面甚至还隐约能看到跳动的细小“火苗”虚影——那是过于精纯又暴烈的火系灵力逸散。
“啧…”楚清歌捏着鼻子,用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捻起一颗“辣味辟谷丹”,对着从破窗棂透进来的天光仔细端详,“这玩意儿…吃一颗下去,是能顶饿一个月,还是能把肠子直接烧穿个窟窿啊?”她自言自语,小脸皱成一团,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挠了挠额角,那里被炉火熏得有点发黑。
蹲在丹炉旁边架子上的小朱雀“小朱朱”,早就聪明地用翅膀捂住了自己的鸟喙,绿豆小眼里满是惊恐,喉咙里发出“咕噜噜”的抗议声。而窝在角落草堆里,抱着一块不知哪里刨出来的硬石头磨牙的穿山甲阿甲,只是懒洋洋地掀了下眼皮,鼻头耸动两下,便又沉浸在自己的“磨牙大业”中,对这种“生化武器”级别的气味似乎习以为常。
“唉,火候还是猛了点,这《九转青灵诀》控火篇也太难了…”楚清歌叹了口气,刚想把那颗危险的丹药丢回炉里,指尖却顿住了。她眉心那点火焰状的胎记,毫无预兆地传来一阵极其细微、却异常清晰的灼热感,像被一根烧红的针轻轻刺了一下。
“嗯?”她疑惑地按了按胎记,还没琢磨出个所以然。
隔壁山头,沈墨正盘膝坐于自己清冷整洁的洞府内。他双目微阖,看似在静心吐纳,镇压体内蠢蠢欲动的天煞魔气与心魔。身前一柄古朴长剑横于膝上,剑身如墨,寒气内蕴。剑柄末端,系着一条深青色的旧剑穗,流苏柔顺,不知是何材质所编。
骤然间!
那原本安安静静的深青色剑穗,毫无征兆地微微一颤,流苏的末梢,一点极其细微的红芒如同苏醒的萤火,悄然亮起,随即散发出灼人的热度,隔着衣物都清晰地烙在沈墨的膝盖上。
沈墨紧闭的眼睫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瞬间睁开。那双清冷的眸子里,没有半分惊疑,只有深潭般的沉静和一丝了然。他放在膝上的右手食指极其轻微地弹动了一下,快得如同错觉。
嗡——!
隔壁楚清歌那简陋洞府周围,空气里看不见的灵力丝线骤然绷紧!沈墨亲手布下的防魔阵如同被惊醒的巨兽,瞬间从低功率的“待机”状态切换至全功率运转!无形的屏障猛地向内收缩、加固,灵力强度陡增数倍,发出低沉而持续的嗡鸣。空气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挤压、扭曲,无数细小的灵力粒子在屏障表面激烈碰撞、湮灭,形成肉眼难辨的微光涟漪。
这阵法全力运转的瞬间,目标直指楚清歌洞府内部逸散出的那一缕极其微弱、却令剑穗灼热的“异常”——既像是丹尊残魂竭力泄露的一丝魂力波动,又混杂着楚清歌自身因修炼和炼丹而产生的、那带着独特“辣味”的灵力气息,两者在阵法全力侦测下,都被粗暴地打上了“可疑魔气\/污染源”的标签。
防魔阵的核心符文在沈墨洞府内的一块阵盘上剧烈闪烁,红光吞吐不定,贪婪地汲取着沈墨灌注的灵力,全力压制、净化着隔壁的“目标”。阵法的力量是如此集中和强大,以至于影响了小范围内的灵力场。
“嗷——!”
一声凄厉的惨叫(或者说控诉)骤然划破两座山头间的宁静,正是来自楚清歌!
就在防魔阵功率拉满的同一秒,楚清歌感觉自己整个人像是被扔进了一个巨大的、高速运转的静电球里!一股强大而蛮横的无形力量瞬间扫过她的身体!
噼啪!滋啦!
肉眼可见的细小蓝色电弧在她发梢、衣角甚至裸露的皮肤上凭空爆开!她那一头乌黑的长发,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从发根狠狠向上捋了一把,又像是瞬间遭遇了十级狂风,根根倒竖,怒发冲冠!活脱脱一个人形蒲公英,还是刚被雷劈过的那种。
“沈师兄——!”楚清歌顶着这个惊世骇俗的爆炸头,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蹦三尺高,气急败坏地冲到洞府门口,对着隔壁沈墨那云雾缭绕、一看就比她这“兽栏”高级百倍的山头,用尽全身力气怒吼,“你家洞府漏电啊?!还是你又在搞什么灭世级别的新阵法?!我头发都快竖起来着火啦!你看看!你看看我这新发型!还怎么见人呐!” 她悲愤地抓着自己根根直立的头发,声音里充满了控诉和难以置信。
架子上的小朱朱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主人凄厉的叫声吓得浑身绒毛炸开,本就圆滚滚的身体瞬间膨胀了一倍,远远看去活像个长了翅膀的毛线球。它惊恐地“啾啾”乱叫,扑棱着翅膀在洞里乱飞,几片细小的彩色绒毛在电光中飘落。
角落里磨牙的阿甲也停下了动作,疑惑地抬起头,小眼睛看着主人那头怒放的“黑色海葵”,歪了歪脑袋,喉咙里发出一个困惑的短促音节:“咕?”
隔壁洞府内,沈墨看着膝上剑穗那点红芒在楚清歌吼声响起后,似乎被惊扰般闪烁了一下,热度也微妙地降下去一丝。他面无表情地抬手,修长的手指在阵盘上某个符文上轻轻一点。
嗡鸣声减弱了少许,那种无处不在、让人汗毛倒竖的强压感也随之消散了大半。楚清歌头上那怒放的海葵,总算有气无力地软塌下去不少,虽然依旧蓬乱得像个鸟窝。
沈墨站起身,步履沉稳地走出洞府,玄衣在微风中轻摆。他几步便已来到楚清歌那连门都歪歪斜斜的“洞府”前,目光平静地扫过她乱糟糟的头发、熏黑的小脸,最后落在地上几颗红得刺眼的“辣味辟谷丹”上。
“阵法运转,灵力激荡,些许外溢。”他声音清冷,听不出情绪,仿佛在陈述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事实。视线在她惊魂未定、犹自愤愤不平的小脸上停顿片刻,又淡淡地补充了一句,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你灵力特殊,易引扰动。下次靠近,提前告知。”
“些许外溢?!”楚清歌指着自己还在冒烟(心理作用)的头发,简直要跳脚,“沈师兄,这叫‘些许’?我刚以为天劫提前找上门了呢!我这点微末灵力,至于让您那大阵这么大动干戈嘛!” 她撇撇嘴,小声嘀咕,“还提前告知…我又不是去炸山…”
沈墨的目光掠过她气鼓鼓的脸颊,落到她额角那点火焰胎记上。方才剑穗的灼热感虽然褪去,但指尖仿佛还残留着那异常的温度。他不动声色,语气依旧平淡:“辟谷丹炼成喷火之效,也算…别出心裁。”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目光再次落回楚清歌脸上,带着一丝审视,“方才,可觉体内有异?或是…胎记有何感应?”
“啊?胎记?”楚清歌下意识地摸了摸眉心,刚才那一下针扎似的灼热感早就没了,她茫然地摇摇头,“没啊,就是被你那阵法电得浑身发麻,头发竖起来算不算异象?” 她狐疑地看着沈墨,“师兄,你问这个干嘛?我这胎记打小就有,就是个普通记号吧?”
沈墨沉默。膝上,深青色的剑穗安静垂落,流苏柔顺,仿佛方才那灼人的红芒与热度从未出现过。只有他自己知道,指尖在宽大袖袍的遮掩下,正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剑柄。
隔壁洞府深处,那粘稠翻滚的血色尘雾终于缓缓沉降,重新落回石臼底部,颜色似乎比之前更加暗沉浓郁。陆明远脸上沾着几点猩红粉末,眼神却亮得骇人,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无声地咧开嘴,露出一个森然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