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薄薄的，刻着朱红色“发”字的麻将牌，在沈昭的手中，仿佛有千钧之重。
他的手抖得不成样子，骨节因为过分用力而呈现出一种病态的青白色。
怎么会？
怎么会这样？！
我算尽了一切，避开了所有陷阱，牌墙里每一张牌的顺序，每一个可能出现的变数，都在我的脑海里推演了上万遍！
为什么最后，是我亲手把刀递到了他的手上？！
不！
这不可能！
这一定是幻觉！
沈昭的胸膛剧烈起伏，他想把这张牌直接吞进肚子里，用牙齿将其嚼成粉末，让它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可一股无形但冰冷坚硬的规则之力，宛如千万条看不见的锁链，从四面八方缠绕而来，死死地束缚住了他的身体，他的神魂，他的意志。
那股力量在逼迫他，在命令他，做出那个他无论如何也不想做出的选择。
“别挣扎了，天才。”
一道懒洋洋的，充满了幸灾乐祸的嗓音，从对面悠悠传来。
秦风好整以暇地靠在冰凉的椅背上，甚至还悠闲地翘起了二郎腿，仿佛眼前这足以决定生死的终局，不过是一场无关紧要的饭后消遣。
“这就是命运。你算得过概率，但你算不过人心，更算不过一个疯子的剧本。”
他的话，不带丝毫的烟火气，却是一个字一个字地，敲在了沈昭那即将崩溃的心房上。
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来，打出来吧。”
秦风冲着他抬了抬下巴，那副伪装出的病恹恹的脸上，挂着一种魔鬼般的笑容。
“让我为你这精彩的计算生涯，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啊啊啊啊啊啊——！”
沈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终于在这一刻，彻底崩断！
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绝望的咆哮，几乎是用尽了全身所有的力气，将那张牌狠狠地，砸向了牌桌的中央！
“啪！”
一声清脆到刺耳的巨响，在死寂一片的贵宾室里轰然炸开。
那声响，如同死神的丧钟，敲响了天才陨落的最终乐章。
秦风缓缓伸出手，姿态优雅得不似一个赌徒，反倒像一个正在拾取战利品的君王。
他将那张染上了沈昭绝望气息的“发财”，轻轻地，拿到了自己的面前。
然后，与他那副早已亮明的，狂妄到不可一世的牌，组合在了一起。
东风、南风、西风、北风。
中、发、白。
一筒、九筒、幺鸡、九条。
十三张孑然独立的幺九、字牌，加上这最后一张由对手亲手奉上的绝杀之刃。
传说中的【国士无双】，成了！
就在牌型成立的瞬间！
轰——！
一道璀璨到无法用肉眼直视的金色光柱，猛地从那张小小的紫檀木牌桌上冲天而起，直接洞穿了忘忧茶馆的天花板，贯穿了整个由规则构筑的虚假空间！
整个茶馆都在这道金光下剧烈地颤抖、哀鸣！
墙壁上那些描绘着贪婪与沉沦的壁画，寸寸龟裂。
天花板上悬挂的那些由赌徒怨念凝结而成的惨白灯笼，一盏接着一盏，轰然爆裂！
金光之中，沈昭仿佛被瞬间抽走了身体里所有的精气神。
他身上那股引以为傲的自信，那股锋芒毕露的战意，那股燃烧不休的执念，连同他赖以生存的“天才之道”，都在这一刻，被那道霸道无匹的金光，彻彻底底地碾碎、崩碎、化为齑粉！
他瞳孔中那两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噗地一声，彻底熄灭了。
整个人软绵绵地瘫倒在椅子上，四肢无力地垂下，就像一个真正的，被抽走了所有提线的木偶。
咔嚓。
一声极其细微，却又清晰无比的碎裂声，从他的道心深处传来。
结束了。
一切都结束了。
那双一直悬浮在空中的【无形荷官之手】，在金光散尽后，凭空出现。
只是这一次，它的姿态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审判者。
它缓缓降下，用一种近乎谦卑的姿态，将牌桌上所有的筹码，包括那些代表着“生命”、“记忆”、“运气”的灰色筹码，以及一枚代表着沈昭“全部存在”，散发着淡淡金光的特殊核心筹码，恭恭敬敬地，全部推到了秦风的面前。
与此同时。
一个与之前那冰冷中性的电子合成音截然不同，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敬畏与谄媚的全新声音，响彻了整个空间。
“恭喜玩家‘秦风’，以【国士无双】终结赌局，登顶【雀神】之位。”
“从此刻起，您将成为忘忧茶馆新的……主人。”
秦风对这套流程化的系统提示音，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兴趣。
他只是懒洋洋地伸出手，从那堆积如山的筹码中，将那些代表着“运气”的灰色筹码，不客气地全部扒拉到了自己的怀里。
运气这玩意儿，多多益善。
然后，他捏起了那枚代表着沈昭全部存在的金色核心筹码。
他没有吸收，甚至都没有多看一眼。
他只是屈指一弹。
嗖！
那枚金色的筹码化作一道流光，精准无比地，射回到了那个已经瘫软如泥的沈昭体内。
随着筹码融入，沈昭那干瘪下去的身体开始缓慢地充盈起来，被抽走的“生命时间”和那段被剥夺的“高中记忆”，也开始缓缓回流。
做完这一切，秦风才慢悠悠地站起身。
他踱步走到沈昭的面前，看着对方那副双目无神、失魂落魄的样子，轻轻地摇了摇头。
下一秒。
“啪！”
一记响亮到极致的耳光，毫无征兆地，狠狠抽在了沈昭的脸上！
巨大的力道，直接将他从椅子上抽翻在地，半边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
沈昭捂着脸，整个人都被抽懵了，他茫然地，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
秦风好整以暇地蹲下身，伸出手，像安抚一条受惊的小狗一样，轻轻拍了拍他那高高肿起的脸颊。
他咧开嘴，露出一口被伪装的烟渍熏得发黄的牙齿，笑容灿烂。
“小子，记住今天。”
“外面的世界很大，比你牛逼的人很多，比我更疯的疯子，也很多。”
“你那点见不得光的小聪明，收起来，藏好，踏踏实实做人，老老实实听你姐的话，别再一天到晚想着出来丢人现眼了。”
“懂了吗？”
这番话，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生锈的钝刀，在他那颗已经破碎不堪的道心上，来回地切割。
比直接杀了他，还要难受一万倍。
但偏偏，每一个字，都深深地烙印了进去，再也无法抹去。
就在秦风准备站起身，拎着这个“劫后余生”的小舅子，潇洒离场的时候。
整个茶馆的光线，毫无征兆地，猛然暗了下来。
所有的麻将碰撞声，所有的傀儡呢喃声，都在这一刻，彻底消失。
死一般的寂静中。
一个带着一丝玩味笑意，分不清男女的诡异嗓音，从二楼那片最深沉的，连光线都无法渗透的阴影中，缓缓传来。
“精彩，真是太精彩了！”
“多少年了，还是第一次有人，能靠纯粹的‘玩’，来征服我的作品。”
“这位新的‘雀神’……”
“有没有兴趣上楼来，和我……聊一聊‘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