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风在北境待了半个多月,为的就是在雪山深处寻找一株极为罕见的千年雪莲,昨日得了手,他今日本打算找找有没有其他抗寒的草药,没想到就看到四人遇到雪崩,没想到会是熟人,更没想到分别不到一年,就出了这么大变故。
现在,什么都比不上京城垂危的兰策的命。
“跟上!”他并不用回头去看,就知道四人速度慢了下来。四人对视一眼,承影快速咽了药,丹田处一股暖流划过,猛地提起一口气,跟上。剩下三人咬紧牙,药丸塞入口中,吞咽。果然,顾清风的药比他们准备的还好上一些。
下山的路途比上山更急促,也更凶险。顾清风轻功了得,在险峻的雪岭间也如履平地,偶尔分神看一眼落后一段的四人。
一路疾行,不敢有片刻松懈,天黑透时,终于赶到了山下客栈。顾清风在客栈门口等了片刻,见承影四人在地上滚了两圈才停稳,微微叹口气,“今夜在此休息一晚,明日天亮后启程。”
承影想说时不待我,可见顾清风已经进了客栈,握紧拳头快步跟了上去。客房里,烤上火,喝上热汤,几人才好受些。
噼里啪啦,碳火跳动间,五人分散坐着,都没说话。
承影见顾清风坐在不远处,又把那封信拿了出来看的仔细,想了想,又把兰策中毒的事说了一遍,“顾大夫也知道鸠羽红?”
顾清风只淡淡的扫了他一眼,收了信,站起身,“我另外开一间房。”
。。。
另一间客房里,顾清风想着承影的话,背后的人针对的是兰煜雪,而兰策是替父受罪。兰策,再次想起那个只到自己胸口的小不点,顾清风面无表情的脸上似更冷了几分。
天未亮,每人喝了碗羊汤,吃两三个饼子,打上一壶烈酒,装上干粮,一切准备就绪,再次上路。换马、补给、所有动作都在最短时间内完成。偶有几次住驿站或客栈,大部分时间是在野外露宿。
随着海拔降低,气温回升,他们褪去厚重的皮裘,换上轻便的衣衫,但心中的担忧却越来越重。
承影招来一只飞鹰,用密语将找到顾清风的事和回去时间写上传回府中。每过一日,每近京城一里,希望便多一分,但恐惧也更甚一分——他们离开时世子已是那般模样,又过去了这么久…
煜亲王府,笼罩在一片死寂中。
小德子弯着腰低垂着头端着水盆从内室出来,绕路走到角落泼了水,在笼子里跳上跳下的鹩哥眨了眨豆豆眼,似是太久没见兰策,“世子吉祥,世子出来玩啊。”
一听这个,小德子眼眶一热,抬手擦了下眼角的泪。他看着世子爷躺在那一动不动的,心疼的难受,他不敢在屋里哭,只能躲起来偷偷抹眼泪。
另一边的书翎蔫头耷脑的在书房里坐着,手里拿着鸡毛掸子,和小德子差不多的情况,失魂落魄的没了主心骨,只坐在那发呆。
这两人是常跟着兰策的,基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感情更深。其他平常伺候兰策的几个也是小心翼翼的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惹怒王爷。
小德子擦干净眼泪就准备往外走,一抬头,就见风尘仆仆的承影身侧跟着同样风尘仆仆的男人,他眼睛一亮,这人一定是能救世子的顾大夫,“承影大人?承影大人回来啦!”
承影扫了他一眼,快速绕过壁影往金玉苑内冲去。
内室闷热,药气朦胧,可兰策身上凉飕飕的,没什么温度,兰煜雪靠坐在床头,身形消瘦,面容憔悴,添了不少白发,仿佛老了十岁。他将兰策紧紧抱在怀里,抱着小小的、几乎没了声息的小小的人儿。
他眼神空洞呆滞,如同灵魂已被抽走,只剩下一个被无尽痛苦掏空的躯壳。他一遍遍无意识地、极其轻柔地拍着兰策的背,像是在哄睡,悄悄说着话。
顾清风跟着承影快速进了金玉苑,根本没时间去欣赏这里的景致,几步进了内室,见此情景,眸光微怔,这情况比自己预想的还要糟糕几倍,“师弟!”
兰煜雪浑身剧烈地一颤,空洞的眼神慢慢聚焦,脖颈僵硬的抬头,看清眼前之人真的是顾清风时,呼吸一紧,声音很轻,“师兄,师兄,策儿他,”
“别动。”顾清风快步走到床边,看着榻上那个气若游丝、面色死灰、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的小人儿,饶是他见惯生死,心也如同被狠狠揪住般难受。
他握住兰策只有自己两个指头粗的手腕,眉头紧锁,抬手想把兰策接过来,还未动作,兰煜雪几乎是下意识的抱紧怀里的人,“师弟,别这样,让我看看他。”
后者慢一拍的再次反应过来面前的人是顾清风,是来救自己儿子的,他还是没办法放手,“师兄,策儿,策儿,”只叫了兰策的名字,便叫他红了眼眶。
“师弟,冷静点!”顾清风面无表情的扫了他一眼,握紧兰策的手,脉象混乱虚无,再看他苍白如纸的脸,乌青紫黑的唇,心头一沉,“师弟,把策儿交给我,你去给他煎药,这药不能假手他人,快。”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药囊,而药囊里是顾清风在路上早就准备好的药方,配好的药,其中就有他刚得到没多久的雪莲。
见兰煜雪还是抱着兰策不撒手,顾清风反扣住他的手腕取出一根银针扎了他一下,又渡过去一丝内力稳住他几乎溃散的心神,“师弟,别耽误时间,救策儿要紧。”
刺痛下兰煜雪微微蹙眉,终于回神,看着那株雪莲猛地攥住顾清风的袖子,“。。。好,好,我亲自去,亲自看着。”
他捧着药囊,将雪莲护住,低头深深看了眼被接过去的兰策,眼泪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滚烫地砸在兰策冰凉的额头上,“师兄,策儿,交给你,求你救他。。。”
“放心。”顾清风将兰策抱进怀里,手下一挥,房门砰的一声关上,隔绝掉外界的干扰。
手下稍一用力,他几乎感受不到怀中人的重量,轻扣住小人儿的后脑勺,兰策随着他的力道歪着脑袋,面如死灰,毫无生气的模样,似乎刺了下顾清风的心。
毒素已彻底侵蚀心脉,生机几乎断绝,全靠无数珍稀药材和兰煜雪的内力强行吊着最后一缕微弱的火苗。常规之法,已回天乏术。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不再犹豫,取过一旁消毒用的金刀,利落地在自己左手食指指尖一划。
一滴殷红中隐隐泛着奇异淡金色的血珠涌了出来。
他将手指轻轻抵在兰策毫无血色的唇瓣边,温热的血珠滴入那干涸的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