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兰策！
脚步声停了，顾清风下意识抬头，自然是没看到人，再看兰煜雪已经笑着起身出去了，他却强忍着没动，端坐在椅子上，静静的听着那清脆而熟悉的声音。带着几分飞扬跳脱，如同玉珠落盘，直直撞入他耳中。
兰煜雪已经到了门外，又迎了几步，“臭小子，嚷嚷什么，没点规矩！”
只听兰策带着几分献宝似的语气笑道，“嘿嘿，爹爹，快看，孩儿今日猎了头鹿，回头让厨房处理了，给您补补身子！”
欢快的声音传来，顾清风似乎能想象到兰策此刻定笑的灿烂，他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起来，血液奔涌的声音在耳膜里鼓噪。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厅外的动静上，连最细微的声响都不肯放过。
闻言，兰煜雪欣慰的点头，“好，好，我儿有心了。”随即，他的语气陡然一转，带上了明显的心疼和诧异，“等等，你这嘴，是怎么弄的？肿了，还，破皮了？”
顾清风屁股微抬，心也跟着一提。
兰煜雪的视线转向旁边，语气变得有些古怪，“卓练，你，你的嘴…怎么也…”
卓练？顾清风脑中立刻浮现出出城时、街道上那个一直跟在兰策身边的男子，是他？
两人的嘴巴都…破了？还肿了？
厅外的兰煜雪似乎想到了一个可能，呼吸猛地一紧。两个半大孩子，懵懵懂懂的，一起出去，回来时嘴巴都又红又肿还破了皮……这……这该不会是……做了什么出格的事吧？！
兰煜雪的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种可能，脸色都有些变了。
就在他头脑风暴，几乎要往最坏的方向联想时，兰策对着卓练不满地轻哼一声，语气里带着十足的埋怨，“爹，都怪他！”
卓练无语，“行行行，怪我行了吧。”
“咯噔！”里外两人心脏都是一颤，完了。
兰煜雪只觉得眼前发黑，但还能挺住，不妨事，不妨事！还小，还能板过来，世家大族里也不是没这种事的。悄悄深呼吸。
兰策继续不满的指控卓练，“孩儿在林子里看到一只皮毛极好的红狐狸，想抓活的给爹爹做条围领。结果他！”
手指卓练，气鼓鼓的告状，“他非要从旁边冲过来捣乱，马撞在一起不说，他那个大脑袋一头就撞到我嘴巴上了！我嘴巴当时就麻了，现在还疼呢！”
卓练立刻叫起屈来，声音都带着点漏风，“哎哎哎，兰策！你讲点道理行不行！我是不小心的！不小心的，你可是故意的！我撞你一下，你当场就给了我三下！报仇都没你这么快的，三下啊，框框砸我。伯父您看看，您瞅瞅，门牙都被他磕松了！鼻子都撞流血了，我这鼻血好险没止住，差点失血过多晕倒在路上！”
他努力张大嘴巴想展示，奈何嘴唇肿得老高，样子颇为滑稽。
“你活该！”兰策看他这样想笑，也就真的笑了，还不满的哼哼，“谁让你突然冒出来的？我还说你牙太硬，害我脑门都磕疼了呢！”
他指着自己光洁的额头，那里确实有点微红，仔细看，好像还有两个浅浅的门牙印，立马跟兰煜雪撒娇，“爹爹你快看看，是不是？可疼了。”
“你磕我，你还委屈了？”卓练气笑了，“不是，你别展示了。伯父，您给评评理，是不是我伤的更重。”
“你活该。”
两人就在厅外你一言我一语地拌起嘴来，一个骄横，一个委屈，却透着一种诡异的熟稔和…亲近。
总算弄明白了原委，兰煜雪哈哈笑起来，原来是打闹时不小心撞的。他松了口气，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看着儿子额头上那清晰的牙印和红肿的嘴角，心疼地伸手摸了摸他的脑门，“爹看看，哟，还真有俩印子，还疼不疼？”
“疼，好疼~”兰策得意的冲着卓练挑眉，“卓练你真笨，爹爹是我的，你告状干嘛？”
“。。。兰策，我可是你好朋友，你伤我这么重，你得赔我。”卓练想翻白眼，但是王爷在这，他不敢放肆。
“赔你个头啊，不赔，略略略~”兰策往兰煜雪身后躲，还不忘回头挑衅。
兰煜雪拍了拍兰策抓在他胳膊上的手，又看向卓练那肿得像猪嘴似的嘴唇和红通通的鼻子，无奈地叹了口气。
罢了，不过是两个半大孩子玩闹没轻没重。他挥挥手，“行了行了，都别吵了，赶紧去找府医看看，上点药！不许再吵了。”
“是！爹\/伯父。”两人这才偃旗息鼓。
听着外面那两人毫不避讳、甚至带着几分亲昵的拌嘴，顾清风的心却一点点沉了下去。
兰策，竟然和这个卓练关系如此亲密了吗？亲近到可以如此随意地打闹、斗嘴？还伤了嘴？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可闻的碎裂声在寂静的厅内响起。
顾清风垂眸，看着自己手中不知何时已然碎裂成几片的瓷杯，温热的茶水混着些许血丝，正顺着他的指缝缓缓滴落。
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只是盯着那碎片，清冷的眼底深处，翻涌着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冰冷刺骨的暗流。
厅外的兰煜雪好笑、无奈又宠溺的看着兰策和卓练拌嘴，正想再嘱咐他们两句，忽然听到厅内传来一声极细微的瓷器碎裂声。他这才猛地想起，大师兄还在里面呢！
他脸上立刻重新堆起笑容，带着几分宠溺，伸手捏了捏兰策已经褪去婴儿肥的俊俏脸庞，又替他将因疯跑而凌乱的发丝理顺，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疯跑一天，弄得一身土。快去，换身干净衣裳再过来，好好拜见你师父。”
“师父？”兰策猛地一怔，漂亮的杏眸先是闪过一丝茫然，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瞳孔微微收缩，露出难以置信，“师父，是那个师父吗，，”他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细微的颤抖。
兰煜雪又捏了捏他的手，知道他脾气大，怕他还生气，神色认真几分，“是那个师父，不许闹脾气，快去收拾收拾，别失了礼数。”
。。。过了片刻，兰策轻轻“嗯”了一声，余光扫了眼厅内，自是什么也没看到。他低下头，长长的睫毛掩盖住眼底翻涌的情绪。
自己当初求了他许久，又多少次写信，多么期盼他能来，哪怕只是看看自己也好，或者自己去找到，可得到的永远都是冰冷的拒绝和游历的借口，最后甚至借口都不找了，就是不来。现在…他却在自己完全没有准备的时候，突然出现了？
一股说不清是委屈、是怨怼、还是近乡情怯的烦躁感涌上心头，让他胸口发闷。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原本亮晶晶的眸子黯淡了几分，脸上的表情也淡了下来，看不出多少喜悦。
“那…孩儿先去洗漱一下。”他低声应了一句，不再看厅门方向，转身便朝着自己居住的院落走去，脚步甚至比平时更快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