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策梗着脖子，倔强地站在原地，一双微微发红的眼睛直直地瞪着顾清风，脚下像是生了根，就是不肯挪动半分。
他心里憋了这么久的气还没消呢！凭什么他一来，轻飘飘一句“过来”，自己就得像小时候一样巴巴地凑上去？
他偏不！哼！
可心里越是这么想着，那股没出息的心慌意乱就越是汹涌，心跳快得像是要冲破胸膛，简直快要赶上城外官道上疾驰的骏马了。
他只能在心里拼命给自己打气：稳住！兰策！不能输！
将他强撑倔强的模样看在眼里，顾清风竟奇迹的松了口气，这娇蛮任性的模样，还是那个兰策。还是那个骄纵又爱闹脾气的兰策。这一刻，他似乎看到了曾经的兰策，耍小脾气的模样着实可爱。
指腹蹭到刚刚划破的伤口，他笑自己的失控。
清冷的眼底几不可察地掠过一丝极淡的无奈，又极轻的笑了一下，罢了，不过来，自己便过去吧。这么久了，自己确实有不对的地方。
随即站起身，朝着他走去。他步履从容，不疾不徐，然而每靠近一步，兰策就觉得周围的空气仿佛都稀薄了几分，那熟悉的、带着冷冽药草清香的气息如同无形的网，将他牢牢罩住，让他心慌得指尖都在微微颤抖。
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几乎将他完全笼罩，兰策努力维持的镇定终于出现裂痕，眼眶不受控制地更红了些，一层薄薄的水汽迅速弥漫上来，模糊了视线。
顾清风抬起手，修长干燥的大手带着微凉的触感，极其轻柔地蹭去他眼角的泪，慢慢抚上他唇角那处细微的破口和红肿，声音低沉，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关切，“疼吗？”
这简单的两个字，几乎要击溃兰策所有的心理防线。他用力眨了眨眼睛，将那不争气的湿意逼退，猛地偏过头去，躲开他的触碰，用行动表示着自己的不满和拒绝，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只是像是闹别扭又像撒娇似的轻哼了一声，顾清风挪了半步，“别动，让我看看。”
兰策轻轻抬眸，撞进他幽深的黑眸，瞳孔缓缓放大，唇瓣张了张，，，
就在这气氛微妙、两人之间旧怨未解、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的当口——
“兰策，你干嘛跑这么快，也不等我。哎呦~”
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咋咋呼呼地插了进来。只见卓练风风火火地跑进前厅，一眼就看到站在兰策面前、气质脱俗、容貌俊逸非凡的顾清风，明显愣了一下。这…这就是兰策的师父，不是老头子啊？
他盯着顾清风看，下意识脱口而出，“师父好。”
兰策正心慌意乱，被他一打断本来就烦，再听他的话，瞬间火冒三丈，气哼哼地瞪他，“你别乱叫！这是我师父！”他特意加重了“我”字。
顾清风垂眸，轻勾了下唇角。
卓练被他吼得一缩脖子，但很快又嬉皮笑脸地凑上来，哥俩好的搂肩膀，“啊哟，咱俩谁跟谁啊，分那么清楚干嘛？你师父不就是我师父？师父，您好，晚辈卓练，是策儿最好的好朋友，最铁的铁哥们儿~是吧，策儿。”
他自来熟的行了个礼，又立刻去揽兰策，顾清风看着那手，怎么这么碍眼。还有，为何要叫策儿？
“你闭嘴，谁跟你是好朋友、铁哥们儿，你抓紧滚蛋，回你家去，天天赖在我这，烦人。”兰策一边低斥他一边推他，尤其偷看到顾清风那没什么表情的脸，心里莫名一阵发虚和急躁。
可卓练根本不怕，被推的踉跄还当兰策跟他玩儿呢，抓着兰策的手臂不让自己摔倒，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兰策的脸，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眼眶泛红，眼角似乎还残留着未擦净的水光，顿时惊呆了，也不闹了，就这么直直的盯着兰策的脸看，声音都低了几分，“你，你哭了？这还是我第二次见你哭，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闭嘴！什么第二次，我才没有！你滚蛋！”兰策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脸颊腾地染上一片绯红，又羞又恼，恨不得立刻把卓练的嘴给缝上，还说。
“我不走！我今晚还要住这儿呢！”卓练梗着脖子不走，“就是第二次，上次你脸被那不长眼的划破了，回来之后就哭了。”
脸划破了？顾清风呼吸一顿，垂眸去看兰策的脸，自然是没看伤痕，早愈合了，根本没留疤。
被瞪着，卓练换个借口，特意展示了一下嘴上的伤，他现在可是伤患，还是被兰策打伤的，他赖定了。不过看到兰策哭，他心里也不舒服，故意耍赖，“好好好，你没哭，这次我不哄你了。”
“谁要你哄了，哼！”
“上次还不是我，，”
两人久别重逢，连句正经话都没说上，就被卓练掺和的一点氛围都没了。兰策生气的瞪着卓练，低声斥责一句，卓练小声嘀咕，可还是一字不落的落入顾清风耳中。
顾清风没有插嘴，就这么冷眼旁观的，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淡漠表情，但周身的气息悄然沉冷了几分，他面上平静，袖中的手已慢慢握紧。“卓练是吧，可否让我与策儿单独聊聊？”
那一眼扫过来，明明没什么表情，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啊，哦，好。”卓练想说自己在这咋了，又不碍事，不过看顾清风面无表情的，还，挺有压迫感的。
以免再有人打扰，顾清风对着还在别扭着不肯看自己的兰策道，“走吧，去你的住处。”
“。。。去，去我那干嘛？”不合时宜的，红了下脸。
“带路。”顾清风率先往外走，兰策不高兴的噘嘴，不过还是快走几步带路。两人不远不近，保持着一步的距离。
“世子回来啦。”鹩哥叫了一嗓子，兰策根本没空搭理它。
到了金玉苑，兰策的卧房，房门在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兰策只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自在，心跳快得像是要挣脱胸膛的束缚。他几步走到床边，一屁股坐下，顺手捞过床上那个软枕紧紧抱在怀里，仿佛这样能多一点安全感。
视线漫无目的地游移，看看雕花床顶，看看墙角的衣柜，看看窗外的修竹，就是不肯落在那个立在房中、存在感极强的白衣身影上。
顾清风缓步走到他面前，停下。他弯下腰，微微俯身，清冷的目光垂落，仔细端详着兰策低垂的侧脸，和他嘴角那处依旧明显的红肿。
“策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