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稠,如化不开的墨汁,将留燕村裹得严严实实。
陈一天躺在冰冷的土炕上,白日里朱帅的嘶吼、小八幺的呜咽、赵戈的肆无忌惮、税官袖中的银光…
种种画面走马灯般在脑中翻腾,烧灼着他的神经。
参军之念已定,但前路艰险,那渺茫的希望如同黑暗中的微光,既诱人又令人心焦。
辗转反侧间,目光无意扫过屋顶房梁。
月光透过破窗,在积满灰尘的梁木上投下一小块惨白的光斑。
光斑边缘,似乎有个模糊的长条状轮廓,被厚厚的蛛网和灰尘覆盖。
那是什么?
他起身,踩着凳子,伸手探向那积满尘垢的梁上之物。
入手冰冷、细腻。
拂去厚厚的灰尘和蛛网,露出其下暗沉的原木纹理——竟是一把三尺来长的木剑!
剑身无锋,剑格简陋,剑柄被磨得光滑,显然是曾被人长久握持。
岁月侵蚀,木纹却没有开裂迹象,依旧能感受到其沉重和某种内蕴的坚韧。
“习剑啊。”
目前有射日神通的加持,他不缺远程攻击的手段,但如果被近身,却是毫无招架之力。
如果身怀绝技剑法,也不失为一种保命手段。
这么想着,鬼使神差地,陈一天握住了那冰凉的木剑剑柄。
一股难以言喻的冲动涌上心头,仿佛这沉寂多年的死物在渴望着什么。
他下意识地,对着眼前沉沉的黑暗,对着这令人窒息的世道,猛地一剑挥出!
没有剑风,没有光华。
只有木剑划过空气时,那一声沉闷而短促的呜咽。
然而,就在这一挥之下,识海深处,沉寂已久的天命书骤然光华大放!
金页疯狂翻动,最终定格,一段全新的、带着无上锋锐之意的古老箴言轰然烙印:
【心藏开天意,剑起不平鸣!】
【契合神通意境,触发第三神通:开天·第一阶·术剑(未获取)!】
【此神通,可代行‘道’之锋锐,可替任意阶主修功法,斩破虚妄,直指本源!】
【激活需天命珠x200!】
【天命珠:0\/200!】
陈一天握着木剑的手猛地一颤,瞳孔剧烈收缩!
可代替任意阶主修功法?!
这神通的级别…竟如此之高?!
难怪需要整整两百颗天命珠!要知道,无论是【射日神通】,还是【领域神通】,都只需一百颗!这【开天·术剑】,竟需翻倍!
一股难以言喻的震撼与渴望瞬间攫住了他。这神通,或许就是他打破枷锁、真正踏上通天之路的关键!
可…两百颗天命珠!
他现在一颗都没有!天命珠到底如何获取?
寻找天命珠的尝试…已然事不宜迟!
天蒙蒙亮,薄雾尚未散尽。
陈一天背上弓箭,踏着露水进了山。
心中有了决断,行动便再无迟疑。他需要为短暂离开做准备。
或许是心境不同,或许是那木剑带来的无形感应,【蛛迹】领域笼罩之下,山林间的风吹草动尽在掌握。
不到半日,一头肥硕的傻狍子和一头健壮的岩羊便成了他的猎物。
扛着岩羊,陈一天再次敲响了赵清霞家的院门。
门开,依旧是那清冷而独立的身影。
“清霞,”陈一天将沉重的岩羊放下,“我要去黑石关卫所,从军。”
赵清霞眼神微动,似乎并不意外,只轻轻“嗯”了一声。
“这一去,军伍安顿可能要几天才能回来。依依…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陈一天看着她,语气恳切。
赵清霞沉默片刻,目光扫过那岩羊,又落回陈一天脸上,唇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带着点无奈和嗔意:
“你倒是会使唤人。”她顿了顿,声音平静道,“放心吧,只要我还在留燕村,就不会让你那小媳妇委屈了。”
“多谢!”陈一天郑重抱拳。
回到家,高依依早已备好了简单的行囊,眼中盛满了化不开的担忧,却强忍着没有落泪。
“一天哥…”她声音微颤。
陈一天握住她冰凉的手:“我走了。遇事别怕,如果我不在,可以去找清霞。等我回来。”
千言万语,终化作一个无声的拥抱。
彻夜的忧惧与不舍,在黎明前的黑暗中,融入了彼此温热的体温。
没有哭诉,没有阻拦,只有沉默的、带着颤抖的依偎。
她是他的妻,他是她的天。
他是一家之主,他的决定,便是这个小小家庭的方向。
晨曦初露。
陈一天扛起那头傻狍子,最后看了一眼在晨光中伫立、身影单薄却努力挺直的高依依,转身大步离去,走向县城的方向。
县城,杂货铺。
刘掌柜看着陈一天放在后院的那头肥硕的狍子,又看看眼前年轻人眼中那不同于往日的、仿佛淬炼过的坚定光芒,深深叹了口气。
“考虑好了?”他沉声问。
“考虑好了。”陈一天点头,声音斩钉截铁。
刘掌柜凝视他片刻,最终摇摇头,又点点头:
“好吧。老头子我…亲自送你一程。”他利落地关了店门,牵出后院一头老驴套上车。
崎岖的土路在驴车轱辘下吱呀作响,扬起淡淡的尘土。
两旁是荒芜的田野,偶有农人佝偻着腰在强制种植的“仙草”地里劳作,面黄肌瘦,眼神麻木。
“小子,进了卫所,眼睛放亮些,脑子放活络些。…别太死板。”
刘掌柜甩着鞭子,声音在空旷的路上显得有些苍凉,“这卫所啊…早就不是太祖爷那会儿的卫所了。”
“军户世袭,一代不如一代。上头喝兵血,下头刮地皮,层层盘剥。
“饷银?能拿到一半,那都是烧了高香咯!当兵的不像兵,倒像是地主老爷家的佃户,甚至…不如佃户!
“有多少军户实在熬不下去,拖家带口当了逃户,隐姓埋名,生死由命。”
“刘掌柜,朝廷不管吗?”陈一天诧异。
按理说军卫所是朝廷的命脉,不可能任由它这么腐烂吧。
“朝廷也知道这烂摊子。十年前,内阁首辅高大人力主整顿军务,在几个紧要的边州试点。
“裁撤冗员,清查田亩,严惩贪墨…算是给这快断气的卫所强行续了命。”
刘掌柜语气带着一丝复杂,“可烂到根子里的东西,哪是那么容易改的?如今看着架子还在,兵额册子上人数不少,可里头空额多少?战力几何?
“嘿…不堪入目!更别提和本地那些武馆勾勾搭搭,牵扯不清了。这也是老头我,不太想你去的缘故。你性子有些过于锋锐……”
陈一天默默听着,心头沉重。这卫所,比他想象的更加腐朽。
“卫所这么腐败,那…边防靠什么?”他忍不住问。
“边防?真正的边防啊…”刘掌柜眼中猛地迸发出一股热切的光芒,腰杆都挺直了些,“自然靠的是庭主大人!靠的是‘八庭军’!”
“庭主?”陈一天第一次听到这个称呼。
“对!庭主、大人!”
刘掌柜语气充满敬畏,“那是真正顶天立地、护佑苍生的大人物!
“统领八庭军,镇守北疆万里镇妖长城!我们这周边几个州的卫所,说白了,就是给八庭军输送兵源、粮草的后备营!是预备役!”
他看向陈一天,眼中带着鼓励和期许:“小子,你要是真有本事,能在卫所里立下军功,或者在武道上崭露头角,运气够好够拼命,或许…
“或许就有那么一丝机会,被‘高庭’选中,加入八庭军!
“那才是真正的无上荣幸!是光宗耀祖!是能真正握紧刀把子,为身后父老乡亲砍出一片天的路!
“而且听说进了高庭,修炼资源根本不用发愁!”
八庭军…高庭…庭主大人…
陈一天心中掀起波澜。
这似乎是一条比在腐朽卫所里厮混更值得追求的道路!
力量,真正的力量,似乎在那位神秘的庭主大人手中!
“掌柜的,您…怎么对军伍之事,如此熟悉?”
陈一天看着刘掌柜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崇敬与热切,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刘掌柜闻言,脸上那激昂的神色瞬间黯淡下去,化作一声长长的、带着无尽酸楚与无奈的叹息。
“汗颜啊…”
他苦笑着摇摇头,声音低沉下来,“我家那不成器的崽子…也在卫所里。
“三年了…没混出个人样,堪堪混了个小旗,管着十来号老弱病残罢了…偏偏他还得意很,你说气不气!”
陈一天恍然。
难怪!
刘掌柜手里会有军用制式的四牙箭!那分明是卫所流出来的东西!
“你看,卫所就要到了。”刘掌柜忽然手指前方地平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