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蒙山脉,地处云贵高原边缘,山势险峻,沟壑纵横,自古便是瘴疠之地,人迹罕至。
鬼哭岭更是其中最为神秘的所在,传说终年云雾不散,风过幽谷如鬼哭,故而得名。
经过数日舟车劳顿和徒步跋涉,吴邪一行人终于抵达了鬼哭岭时近傍晚,浓重的白色雾气如同活物般从山谷深处涌出,缠绕着参天古木和嶙峋怪石,将能见度压缩到不足十米。
空气潮湿阴冷,带着泥土腐烂和某种淡淡奇异植物混合的气味,偶尔有不知名鸟兽的啼鸣从雾深处传来,空灵幽远,更添几分诡秘。
“这地儿……可真够劲儿。” 王胖子喘着粗气,抹了把脸上的汗和雾气凝结的水珠,紧了紧身上的背包带,“胖爷我走南闯北,这么邪性的雾还是头回见,跟有生命似的,往你骨头缝里钻。”
吴邪也停下脚步,打量着四周。古木蔽日,藤蔓如虬龙般缠绕,地上积着厚厚的腐殖质,踩上去软绵绵的。
雾气在树梢间流动,光线被过滤得惨淡朦胧。
“地图显示,我们已经进入鬼哭岭范围。前面再走两公里左右,应该有一个疑似古代栈道或祭祀路径的遗迹入口,陈老的笔记里提到过。”
他指着手中经过防水处理的纸质地图,上面用红笔标注了几个点。
张琪琳站在他身侧,目光如电,穿透浓雾,扫视着前方。
她换上了一身深灰色的贴身户外装,勾勒出纤细却充满力量感的线条,长发利落地束在脑后,背上背着那个从不离身的黑色小包,腰后别着黑金短刃。此刻,她正微微侧耳,似乎在倾听着雾气中的声音。
“磁场,开始紊乱。” 她忽然开口,声音清冷,“电子设备,可能失效。” 她手腕上戴着一个特制的指南针,指针正在轻微地、无规律地晃动。
张起灵站在稍后一些的位置,同样穿着合体的黑色户外装,背着一个精简的背包。
他比张琪琳更加沉默,进入这片区域后,他的眉头就一直微微蹙着,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
此刻,他正低头看着自己摊开的手掌,掌心向上,仿佛在感受空气中流动的、常人无法察觉的某种“场”。
“没错,是这种感觉……” 张起灵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紧绷,“微弱,但相似……混乱,窥伺。”
“能确定方向吗?” 吴邪问。
张起灵摇了摇头:“太分散,像……弥漫在雾里。需要更靠近核心。”
“那就继续前进,去那个遗迹入口看看。” 吴邪收起地图,深吸一口气,试图驱散连日奔波和身处诡异环境带来的些许压抑感,“大家跟紧,注意脚下和周围,这里的地形和环境,天然就是最好的机关布设场。”
乌蒙山脉深处,高大的原始林木遮天蔽日,虬结的根茎与湿滑的苔藓遍布地面,空气中弥漫着腐殖质和湿冷的水汽味道。
四人小队在几乎没有路径的山林中跋涉了整整两日,依靠张琪琳和张起灵对方向的敏锐感知,以及解雨臣提供的地图勉强定位,才走出“鬼哭岭”的外围。
越往里走,环境越发诡异。树木的形态变得扭曲古怪,一些不知名的藤蔓如同垂死的巨蛇缠绕在枝干上。
鸟兽的踪迹几乎绝迹,只有一些色彩斑斓、形态怪异的昆虫偶尔爬过,带起细微的窸窣声,反而衬得山林更加死寂。
最令人不安的是,那种源自精神层面的压抑感,如同无形的潮水,随着深入而逐渐增强。吴邪觉得佩戴在胸前的桃木护身符,时刻散发着微弱的暖意,似乎在抵抗着什么。
“他娘的,这地方……安静得有点瘆人啊。” 王胖子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和雾气混合的水珠,压低声音抱怨道,“连声鸟叫都没有,跟进了坟场似的。”
“不是坟场。” 走在前方开路的张琪琳声音清冷,她停下脚步,蹲下身,用手指捻起一点暗红色的泥土,在鼻尖轻嗅,“是祭场。土里,有陈年血浸的气味,很淡,但散不开。”
吴邪心头一紧。
张起灵走在队伍最后,他的状态比前两天更加沉默,脸色也显得苍白,呼吸间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紧绷感。他偶尔会停下,目光投向雾气深处某个方向,眉头紧锁,仿佛在聆听或感知着什么。
“有发现?” 吴邪走到他身边问。
张起灵缓缓摇头,声音低沉:“‘场’的痕迹……越来越明显。但很混乱,像是……被打散过,又重新聚拢。小心,这里可能……有残存的‘陷阱’。”
他的话音刚落,走在侧前方探路的胖子忽然“哎哟”一声,脚下似乎踩到了什么松软的东西,身体一个趔趄。
“胖子!” 吴邪和张琪琳同时出声。
胖子站稳身形,骂骂咧咧:“什么玩意儿?软乎乎的……”
他低头看去,只见厚厚的落叶腐殖层下,似乎露出一角灰白色的、布满细小孔洞的石头,那石头形状很不规则,边缘锋利。
张琪琳眼神一凝,快步上前,示意胖子退后。
她小心地用匕首拨开周围的落叶和泥土,那石头的全貌逐渐显露——那根本不是普通的石头,而是一块断裂的、边缘呈锯齿状的人类髋骨!
骨头表面除了自然腐蚀的孔洞,还刻着一些已经模糊难辨的扭曲符号!
“人骨……” 胖子倒吸一口凉气,“还刻了字?这他娘是祭品?”
“不止一块。” 张琪琳目光扫向四周,用匕首继续拨开附近的落叶,很快又发现了其他几块散落的、同样刻有符号的骸骨碎片,有肋骨,有指骨,零散分布,似乎是被随意丢弃或掩埋在此。
“像是……仪式后处理残骸的地方。” 吴邪蹲下仔细查看那些符号,虽然模糊,但与邪玉背面的铭文风格有几分相似,更加粗陋狂乱。“看来我们没找错地方,这里确实和那个‘黑巫’部族有关。”
张起灵也走了过来,他盯着那些骸骨碎片,尤其是上面残留的符号,脸色更加难看。
“这些符号……有‘怨缚’和‘警戒’的意味。此地……不宜久留。”
就在他说话的同时,吴邪忽然感觉胸口贴着的护身符传来一阵异常的灼热,紧接着,他耳中毫无征兆地响起一阵极其短暂、尖锐的耳鸣,眼前景物似乎也极其轻微地晃动了一下,仿佛有一层无形的薄膜被瞬间扰动。
这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但吴邪的心却猛地提了起来。这不是身体不适,而是……他那种该死的、总能在古墓里“精准”触发机关的“邪门”体质,似乎在某种无形“场”的影响下,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大家小心!” 吴邪立刻出声提醒,“我感觉不太对劲!”
话音刚落,异变突生!
众人前方大约十几米处,一棵需要数人合抱的巨树根部,原本看似自然的、由裸露树根和藤蔓形成的阴影处,无声无息地滑开了一道狭窄的、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缝隙内漆黑一片,往外逸散出更加浓郁的、混合着土腥和陈腐气息的阴冷空气。
“是入口!” 胖子惊呼。
“不是自然形成的。” 张琪琳眼神锐利,她注意到缝隙边缘的岩石有极其细微的、规则的凿刻痕迹,“是人工掩藏的通道入口。刚才……是触发了什么?”
她看向吴邪,吴邪苦笑:“可能……又是我‘运气’好。”
他刚才站立的位置,脚下似乎也有一块刻着模糊符号的碎骨。
张起灵快步走到那缝隙前,仔细感应片刻,沉声道:“里面有很强的‘场’残留……还有……生人血气,很新鲜,不超过三天!”
有人捷足先登?还是……里面本来就有“东西”?
“进去看看。” 吴邪当机立断。既然找到了入口,又有新鲜痕迹,无论如何都要探查一番。
他率先走到缝隙前,打开强光手电往里照去。通道狭窄向下,岩壁湿滑,布满苔藓,看不出多远。
“我走前面。” 张琪琳不容置疑地站到吴邪身前,短刃出鞘,寒光凛冽。张起灵紧随其后,胖子断后,四人依次侧身挤入缝隙。
通道内阴冷潮湿,坡度陡峭,脚下湿滑难行。手电的光柱刺破黑暗,照亮前方不过数米。空气不流通,弥漫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了霉味、土腥和淡淡甜腥气的怪味。四周异常安静,只有几人压抑的呼吸声和衣物摩擦岩壁的窸窣声。
走了大约二三十米,通道开始变得平缓,前方出现了一个相对开阔的、约莫十几平米的不规则天然洞窟。
洞壁上能看到明显的人工修凿痕迹,还有一些残留的、已经褪色剥落的诡异壁画,描绘着扭曲的人形向某种多目生物献祭的场景。
张琪琳在洞室入口处再次停下,示意众人保持距离。她仔细检查了入口上方的岩壁和两侧,没有发现明显的机关迹象,才缓步踏入。
洞室大约有半个篮球场大小,呈不规则的椭圆形。
中央的地面上,散落着一些破碎的陶罐和骨骸,看骨骸的形态和大小,似乎属于某种中小型动物,但头骨形状怪异。
洞室的一角,堆着一些已经朽烂的木箱和散落的工具——锈蚀严重的铁镐、断裂的绳索、甚至还有几节老式电池和空罐头盒。
“看这里!” 胖子低呼。洞窟另一角上,散落着一些新鲜的烟蒂、压缩饼干包装纸,还有几个清晰的脚印,鞋印花纹是现代登山靴的。
“果然有人先来了。” 吴邪蹲下查看,“人数不多,三到四个。看脚印方向和烟蒂位置,他们在这里短暂休息过。”
张琪琳则走到洞窟的另一侧,那里有一个更小的、黑黢黢的洞口,似乎是继续深入的通道。
她用手电照了照,眉头微蹙:“里面有风,很微弱。还有……金属摩擦和液体滴落的回音。”
张起灵站在洞窟中央,闭目感应,片刻后睁开眼,指向那个小洞口:“‘场’的源头波动……从那里传来,更深。但……很活跃,不稳定。先来者,可能惊动了什么。”
“追上去,小心行事。” 吴邪紧了紧背包,准备进入小洞口。
就在这时,吴邪胸口的护身符再次传来一阵比之前更强烈的灼热!与此同时,他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洞窟角落一处看似普通的、微微凸起的岩石表面,那些苔藓覆盖之下,闪过一抹极其黯淡、转瞬即逝的暗红色微光!
“小心!” 他几乎是本能地出声示警,同时下意识地向旁边跨了一步,想离那岩石远点。
然而,就是这一步!
他脚下踩着的一块看似坚实、与周围无异的地面石板,无声地向下微微一陷!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让所有人心脏骤停的机括咬合声,在寂静的洞窟中清晰可闻!
“吴邪!” 张琪琳厉喝,身形如电般向他扑来!
胖子也吓得魂飞魄散:“天真别动!”
但已经晚了!
吴邪只感觉脚下一空,那块下陷的石板周围,数块相邻的石板如同多米诺骨牌般瞬间翻转、错位!一个直径不过一米、深不见底的漆黑陷坑骤然出现在他身下!
更可怕的是,陷坑边缘的岩壁上,数道黑影如同毒蛇般弹射而出——那是顶端削尖、泛着幽蓝光泽的金属刺矛,封死了他所有可能的闪避空间!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太突兀!完全是针对单独触发者设计的、阴毒的一次性绝杀机关!
“琳琳别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