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十地，青岚峰下院。
夜色深沉，如同一块巨大的黑色绸缎笼罩着整片山脉。刚刚结束了一天特训的本土弟子们早已在疲惫中沉沉睡去，只有几处核心大殿还亮着灯火，那是流烟天仙和几位执事还在处理宗门事务。
偏殿之内，沈渊盘膝而坐，面前摆着一壶劣质的烧酒和半碟花生米。
看似在自斟自饮，实则他的意识早已脱离了这具肉身，潜入了那个浩瀚无垠的内宇宙。
在那里，林玄正站在一片全息星图前。星图的中央，是一个标记为“九天十地”的光点，而从这个光点延伸出去的一条虚线，正指向遥远的归墟深处。
那条虚线的尽头，有一个正在快速移动的红点。
那是枯木尊者的车队。
“距离九天十地……三千万里。当前位置：归墟第三乱流区。”林玄看着数据面板上跳动的数字，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够远了。这地方炸起来，正好没信号。”
归墟，诸天万界的坟场，规则混乱，灵气暴动。在这里，即便是仙域那种顶级的传讯法阵也会受到极大的干扰。
更重要的是，这里是魔渊生物活跃的区域。
“枯木尊者，送你的这份礼，希望你能接得住。”
林玄的手指在虚空中轻轻一点。
一道极其微弱、经过数次加密和变频的信号，顺着那条看不见的因果线，瞬间跨越了千万里的距离，精准地钻入了那几艘装满“变异星核沙”的货运飞舟内部。
那个信号的内容很简单，只有一段短码：
【解开束缚。】
……
归墟深处，乱流如刀。
枯木尊者的车队正在这片充满了危险的灰雾中艰难穿行。自从上次遭遇了那股诡异的时空乱流后，枯木尊者就一直心神不宁。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那种被某种不可名状的存在盯上的感觉，让他这个半步合体的大能都感到脊背发凉。
“还有多久能出这片乱流区？”枯木坐在战车内，不耐烦地问道。
“回尊者，大约还需两个时辰。”护卫统领在外面大声回答，“只要穿过前面的‘碎星带’，就能进入仙域的接引范围了！”
“两个时辰……”枯木皱了皱眉，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传令下去，全速前进！所有防御阵法开启到最大功率！别省灵石！”
“是！”
车队的速度再次提升，护盾光芒大盛，像是一条发光的巨龙在灰雾中横冲直撞。
然而，就在车队即将驶入那片所谓的“碎星带”时——
异变发生了。
那些被装在特制储灵桶里的“变异星核沙”，在接收到林玄信号的一瞬间，内部那种脆弱的平衡被彻底打破了。
原本包裹在地煞浊气外面的那层金色灵气膜，就像是受热融化的蜡一样，瞬间消散。
积攒了万年的地煞废气，与从魔渊裂缝边缘抽取来的魔气，这两种极度不稳定且相互排斥的能量，在这一刻终于毫无阻碍地混合在了一起。
就像是把水倒进了滚油里，又像是把火把扔进了火药桶。
“嗡——”
一声低沉到极致的嗡鸣声首先从货运飞舟的内部传出。
紧接着，是一道令人目盲的强光。
“轰隆！！！”
一场惊天动地的爆炸，在归墟这片死寂的坟场中轰然绽放。
那不是普通的灵力爆炸，那是规则层面的崩塌！地煞与魔气混合产生的恐怖冲击波，瞬间撕裂了飞舟看似坚固的防御护盾，将那些造价高昂的船体像纸片一样撕碎。
火光冲天，黑烟滚滚。
恐怖的能量风暴以爆炸点为中心，向四周疯狂扩散，甚至引动了周围原本就混乱的空间乱流，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黑洞漩涡！
“敌袭！！！”
护卫统领凄厉的惨叫声还没传出去，就被爆炸声淹没。
处于队伍最前方的枯木尊者，虽然反应极快，第一时间祭出了自己的枯荣法相，试图抵挡这股冲击。但那爆炸就在他身后不到百丈的地方发生，威力实在是太大了！
“噗！”
枯木尊者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大力狠狠撞在他的后背上，护体神光瞬间破碎，那辆由九条蛟龙拉着的奢华战车直接解体。九条蛟龙惨叫着化为血雾，而他整个人更是像一颗炮弹一样被炸飞了出去，狠狠地撞进了一块漂浮的陨石中。
“我的……我的星核沙！！”
枯木尊者挣扎着从碎石堆里爬出来，口中鲜血狂喷，但他顾不上自己的伤势，那双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后方那团还在不断扩大的火球。
那是他的政绩！那是他的合道果！那是他晋升的希望啊！
全没了。
那一桶桶被他视若珍宝的“变异星核沙”，此刻变成了最致命的炸药，不仅炸毁了飞舟，还把自己炸成了重伤。
“谁？！是谁干的？！”
枯木尊者披头散发，状若疯魔。他愤怒地咆哮着，神识疯狂扫视四周，试图找出那个偷袭的敌人。
然而，四周除了肆虐的风暴和燃烧的残骸，空无一人。
就在这时，一道阴冷、晦涩，带着浓郁魔渊气息的笑声，突兀地在虚空中响起。
那声音飘忽不定，仿佛来自四面八方，又仿佛直接响在他的神魂深处。
“玄虚的老狗……这只是个开始。”
“拿了我们的东西，是要还的。”
这声音自然也是林玄伪造的。他通过引爆星核沙中掺杂的那一丝魔气，模拟出了魔渊生物特有的神魂波动。
枯木尊者听到这声音，瞳孔骤然一缩。
“魔渊？！是魔渊的伏击？！”
他瞬间联想到了之前在九天十地时，那只跨界而来的魔渊巨手。难道是因为自己拿走了那些所谓的“变异星核沙”——那些原本属于魔渊的东西，所以被报复了？
“该死！该死！该死！”
枯木尊者虽然愤怒，但他不傻。能在归墟这种地方设伏，并且一击摧毁整个车队，对方的实力绝对不在他之下，甚至可能有魔主级别的强者坐镇！
现在的他身受重伤，法宝尽毁，若是再不跑，恐怕连老命都要交代在这里。
“这笔账，老夫记下了！”
枯木咬牙切齿地留下一句狠话，随即燃烧精血，化作一道血色遁光，头也不回地朝着仙域方向疯狂逃窜。
至于那些死去的弟子和被毁的货物……在这个时候，哪有自己的命重要？
……
九天十地，青岚峰。
此时已是深夜，但主殿内却是灯火通明。
言澜真仙坐在主位上，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就在刚才，宗门的魂灯殿传来急讯：枯木尊者随行弟子的魂灯，在瞬间熄灭了大半！而枯木尊者的魂灯也是忽明忽暗，显然遭遇了重创。
“怎么回事？尊者不是刚离开不到三个时辰吗？”流烟天仙站在一旁，焦急地问道。
“出事了。而且是在归墟深处。”言澜沉声道，“那种地方，即便是我现在的修为，想要跨界救援也来不及。”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报！”
一名负责监控断渊林方向的执事冲进大殿，一脸惊恐，“启禀仙尊！就在刚才，我们在断渊林边缘的监测阵法，捕捉到了一股极为强烈的魔气波动！那波动……似乎是在向归墟方向撤退！”
言澜猛地站起身：“魔气撤退？你是说，有魔渊的强者曾经潜伏在断渊林，然后刚才突然离开了？”
“是！而且根据残留的气息判断，其实力……至少在大君级别！”
大殿内一片死寂。
所有人的脑海中都浮现出了一个可怕的猜想：这是一场有预谋的伏击！
魔渊早就盯上了枯木尊者！或者说，盯上了那批从九天十地运走的资源！他们潜伏在断渊林，等到枯木尊者离开界膜保护、进入归墟的那一刻，便发动了雷霆一击！
“好狠的手段……”言澜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寒芒，“看来我们还是低估了魔渊对这片天地的渗透。他们不仅仅是想入侵，他们是在把这里当成猎场！”
“传令！”
言澜的声音瞬间变得冷硬如铁，“全院进入一级戒备状态！开启护山大阵！所有外出弟子即刻召回！严查断渊林周边百里，任何可疑生物，杀无赦！”
“是！”
随着一道道命令下达，整个青岚峰瞬间变成了一台精密的战争机器。警报声响彻云霄，无数剑光冲天而起。
而在这混乱之中，沈渊正站在偏殿的窗口，手里捏着那颗花生米，看着外面乱成一锅粥的景象，慢悠悠地将花生米扔进嘴里。
“这不就对上了吗。”
他嚼着花生米，含糊不清地嘟囔着，“枯木被炸，魔渊撤退。这就是一条完美的证据链。谁也不会怀疑到那批货本身有问题，只会觉得是魔渊不想让玄虚拿到这批资粮。”
毕竟，谁能想到有人会在自家地里挖出来的东西里埋雷呢？
“咚咚咚。”
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沈执事！沈执事！快开门！出大事了！”
是赵凌霄的声音。
沈渊整理了一下衣袍，换上一副刚被吵醒、一脸懵逼的表情，打开了房门。
“赵师兄？这大半夜的，出什么事了？难道是那批星核沙运到仙域了，尊者要给咱们发奖金？”沈渊揉着惺忪的睡眼问道。
赵凌霄此时脸色苍白，满头大汗，听到“星核沙”三个字，脸皮狠狠抽搐了一下。
“发个屁的奖金！枯木尊者……被炸了！”
“啊？！”沈渊瞪大了眼睛，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被……被炸了？谁干的？难道是……那些沙子？”
赵凌霄吓得赶紧捂住沈渊的嘴：“别乱说！什么沙子！是魔渊！是魔渊的高手半路伏击了尊者！”
他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言澜仙尊让你立刻去主殿。你是唯一在归墟待过、又熟悉魔渊手段的人。这次……怕是要变天了。”
沈渊心中暗笑，面上却是一副惊恐万分的模样：“魔渊？我就知道！那群狗杂种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上次那个大君没抓到我，这次肯定是迁怒尊者了！”
“哎呀，都怪我！我要是早点提醒尊者小心魔渊的埋伏……”沈渊痛心疾首，影帝附体。
“行了行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赵凌霄拉起沈渊就跑，“快跟我走！仙尊还在等着呢！”
……
主殿内。
沈渊再一次跪坐在大殿中央。
不过这一次，言澜看他的眼神不再是审视，而是带着一种凝重和……倚重。
“沈渊，情报你都知道了。”言澜开门见山，“枯木尊者在归墟遇袭，魔渊斥候在同一时间撤退。你对此怎么看？”
沈渊深吸一口气，收起了脸上的惊恐，露出一种只有“专家”才有的严肃表情。
“仙尊，恕我直言。这不是一次简单的伏击，这是一次示威。”
沈渊沉声道，“魔渊是在告诉我们：这片天地，是他们的禁脔。玄虚想要拿走这里的资源，就得付出血的代价。枯木尊者这次……是被当成了那个‘杀鸡儆猴’的鸡。”
“而且……”沈渊顿了顿，眼神变得更加阴鸷，“能在归墟那种混乱之地精准定位并伏击一支车队，说明魔渊对我们的行踪了如指掌。咱们内部……或者说咱们的防线，肯定有漏洞。”
这番话，可以说是句句扎在言澜的心窝子上。
他原本以为只要搞好建设、同化本土修士就行了。但现在看来，魔渊的威胁远比他想象的要大得多，也紧迫得多。
如果不解决安全问题，再多的建设也只是给魔渊做嫁衣。
“你说得对。”言澜长叹一声，站起身来，“是我们太乐观了。”
他走到沈渊面前，目光炯炯地盯着他，“沈渊，你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你懂那种怎么防备这种看不见的敌人。我之前让你教那些本土弟子‘苟活’，现在看来，你是对的。”
“在这个乱世，先活下来，才有资格谈其他。”
言澜手一挥，一道金色的令箭飞入沈渊手中。
“即日起，下院所有资源向防御工事倾斜。原定的‘观星台’、‘悟道阁’全部停工！所有灵石、材料，优先用于加固防线、布置预警阵法！”
“这件事，由你全权负责！”
言澜的声音掷地有声，“我要你把青岚峰，乃至整个下院周边，给我打造成一个铁桶！哪怕是一只苍蝇飞进来，我也要知道它是公是母！”
“沈渊，这个担子，你挑得起来吗？”
沈渊握住那枚令箭，感受着上面沉甸甸的权力。
这意味着，从此以后，玄虚下院的布防图、阵法核心、甚至是物资调配权，都将落入他的手中。
这哪里是挑担子，这分明是把家底都交给了贼啊。
“仙尊放心！”
沈渊猛地抬头，眼中闪烁着一种令人动容的“忠诚”光芒，“只要我沈渊还有一口气在，绝不让魔渊的杂碎踏入下院半步！哪怕是用尸体堆，我也要把这道墙给您堆起来！”
“好！”言澜重重地拍了拍沈渊的肩膀，“去吧！放手去干！谁敢阻拦，你可以先斩后奏！”
“是！”
沈渊大声应道，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大殿。
……
走出大殿的那一刻，夜风吹过，沈渊脸上的那种“忠诚”瞬间消失。
他把玩着手中的令箭，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
“防御工事啊……”
“既然让我建，那我可就不客气了。我会给你们建一个……只防外人不防家贼的‘绝世好阵’。”
他抬头看向天空中那轮清冷的月亮。
“枯木老兄，你看，你的牺牲是有价值的。这不，帮我把最大的权限都炸出来了。”
“这下，游戏真的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