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东升,驱散了弥漫在青云山脉的最后一缕魔气与血腥,将温暖却略带悲凉的光芒洒向满目疮痍的宗门。
广场上,弟子们沉默地清理着战场,收殓同门的遗体,修补着破损的建筑和阵法根基。每一次看到熟悉的面孔变得冰冷,每一次触碰到凝固的暗红血迹,都让幸存者的心头沉甸甸的。劫后余生的庆幸,很快被巨大的悲伤与损失所取代。
主殿之内,气氛更是凝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云鹤真人端坐于上首,脸色苍白,气息虚浮,显然昨夜苦战留下的伤势不轻。下首的各位峰主、长老,也大多带伤,神情疲惫而阴郁。
“统计出来了吗?”云鹤真人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打破了殿内的沉寂。
负责清点伤亡的戒律堂长老站起身,手中捧着一枚玉简,他的手微微颤抖,声音低沉而悲痛:“回禀宗主,初步统计……外门弟子阵亡、失踪……逾七百人;内门弟子……一百三十二人;执事、管事……四十三人……”
每一个数字报出,都让在场众人的心往下沉一分。这些都是宗门培养了数年、数十年的根基啊!
“……金丹期长老,”戒律堂长老的声音更加艰涩,“烈阳峰副峰主赵长老、御兽峰孙长老、符箓阁钱长老……共五位,确认陨落。另有多位长老重伤,短期内恐难恢复战力。”
死寂。
主殿内落针可闻。
五位金丹长老陨落!加上之前陨落的,青云宗的金丹修士,几乎折损了近三分之一!这无疑是伤筋动骨的巨大损失!尤其是对于一个顶尖战力本就有限的宗门而言,更是难以承受之重。
烈阳峰主猛地一拳砸在身旁的玉几上,坚硬的玉石瞬间布满裂纹,他虎目含泪,低吼道:“赵师弟……可恶的魔崽子!此仇不共戴天!”
雪竹峰主等女性修士亦是眼圈泛红,默默垂泪。
云鹤真人闭目良久,才缓缓睁开,眼中充满了血丝与深深的疲惫:“物资损失呢?”
另一位负责库藏的长老起身,苦涩道:“护宗大阵东南角阵基损毁严重,修复需要大量珍稀材料,库藏仅能支撑三成。各峰建筑损毁超过三成,炼丹房、炼器坊多处被毁,库存丹药、法器在战斗中消耗极大,尤其是疗伤和恢复灵力的丹药,已近枯竭。灵田亦有部分被魔气污染,需要时间净化……”
屋漏偏逢连夜雨。
人员伤亡惨重,物资储备告急,宗门防御体系破损……经此一役,青云宗可谓元气大伤,实力直接从北域一流宗门的中游,跌落至下游,甚至可能面临被其他虎视眈眈的势力吞并的危险。
“宗主,”一位资历较老的长老忧心忡忡地道,“如今我宗实力大损,消息一旦传开,恐怕……周边那些势力,如玄天宗、黑水湖等,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啊。”
此言一出,众人脸色更加难看。北域修仙界并非铁板一块,各大宗门之间明争暗斗不断。青云宗往日强盛,自然无人敢惹,如今露出颓势,难保不会有人落井下石。
一种名为“绝望”的情绪,开始在所有高层心中蔓延。刚刚击退魔潮的喜悦,早已被这残酷的现实冲刷得一干二净。
难道,青云宗千年基业,真的要毁于一旦?
就在这悲观气氛达到顶点之时——
嗡!
一股浩瀚、精纯、却又温和无比的魂力波动,如同春日暖阳下的涟漪,悄无声息地弥漫了整个主殿!
这股魂力并不具备攻击性,反而带着一种安抚心神、滋养魂魄的奇异力量。殿内众人只觉精神一振,连日苦战带来的疲惫与神魂深处的隐痛,竟在这股魂力滋养下缓解了不少,连带着心中的焦躁与绝望,也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轻轻抚平。
“是那位前辈!”
所有人瞬间反应过来,勐地站起身,目光惊疑而又带着一丝期盼地扫视四周。
云鹤真人强压下心中的激动,整理了一下衣袍,对着空处躬身一礼,语气无比恭敬:“晚辈云鹤,携青云宗上下,拜谢前辈昨夜救命之恩!前辈若有所示,但请吩咐,青云宗万死不辞!”
其余峰主长老也纷纷躬身行礼,态度谦卑至极。
面对一位能轻易秒杀金丹,其实力深不可测的魂道前辈,由不得他们不恭敬。
寂静了片刻,一个平和、澹漠,仿佛源自灵魂深处的声音,直接在殿内所有人的识海中响起,分辨不出男女老幼,却带着一种直指本源的威严:
“劫难已过,当思重建。”
短短八字,却让云鹤真人等人心中一定。前辈此言,似乎并无恶意,反而有关切之意。
“前辈明鉴,”云鹤真人连忙道,“只是宗门如今损失惨重,资源贵乏,弟子伤亡巨大,晚辈……晚辈实在忧心宗门前程,恐负列祖列宗所托。”
那澹漠的声音再次响起,不带丝毫情绪,却仿佛能洞察人心:
“魔劫虽烈,亦是一次淬炼。存者,皆为宗门栋梁。”
“资源之困,解法有三。”
众人精神一振,连忙凝神静听。
“其一,开源。宗门后山,云雾秘境东南三百里,有一处废弃上古矿脉,表层灵石虽已枯竭,然其深处百丈,蕴有一条未被发现的‘木灵玉髓’矿脉。此物乃炼制高阶木系法宝、滋养肉身神魂之宝材,价值不菲,足以解燃眉之急。”
“什么?木灵玉髓矿脉?”掌管宗门资源的长老失声惊呼,脸上满是难以置信。宗门勘测多年,竟不知后山还有此等宝藏?
“其二,节流。”那声音继续道,“护宗大阵‘九转青云阵’,其核心‘云篆符文’第三千六百处,第七千二百处,灵力流转冗余超过三成,若能以此法调整……”
随着那声音的叙述,一段关于如何优化、精简护宗大阵灵力回路,在不减弱防御强度的情况下,大幅降低日常维持及受损后修复所需资源消耗的精妙法门,直接烙印在了云鹤真人和几位精通阵法的长老识海中。
几人稍一参悟,顿时如醍醐灌顶,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
“妙!太妙了!原来此处符文可以如此勾连!竟能节省近三成灵力损耗!”一位阵法长老激动得胡子都在颤抖。这法门的价值,丝毫不下于一条新的矿脉!
“其三,扬威。”
那声音顿了顿,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意味。
“三日之后,玄天宗使者必至,名为慰问,实为试探。其使者团中,藏有金丹中期体修一人,擅‘裂山拳’,欲借切磋之名,折辱尔等,打压宗门声望。”
云鹤真人等人脸色一变。玄天宗与他们素来不睦,此举极有可能!
“尔等可令宗门新晋真传弟子楚灵儿,持此‘小千叶剑阵’迎战。此阵乃吾改良,以弱胜强,专克刚猛体术。阵图在此。”
又一道蕴含着玄奥剑阵信息的流光,没入了云鹤真人的识海。云鹤真人略一感知,便觉此剑阵精妙绝伦,变化万千,以楚灵儿筑基后期的修为,若演练纯熟,确实有很大机会克制那裂山拳!
“前辈……您……”云鹤真人声音哽咽,激动得不知该说什么好。这位神秘前辈,不仅昨夜拯救宗门于危难,今日更是在宗门最绝望的时候,送上了如此厚重的“礼物”!一条珍稀矿脉、一门优化阵法的无上法门、一套足以扬威退敌的玄妙剑阵!
这已不仅仅是救命之恩,简直是再造之恩!
“前辈大恩,青云宗永世不忘!敢问前辈尊号,晚辈等当立长生牌位,日夜供奉!”云鹤真人带着众人,再次深深拜下。
那澹漠的声音沉默了片刻,方才缓缓响起:
“吾之名号,尔等日后自知。”
“切记,宗门之兴,在于人。善待存者,砥砺前行。”
“若有难决之事,可于子时,至后山观星台,焚此‘引魂香’。”
随着话音,三支通体漆黑,散发着奇异檀香,表面却缠绕着澹澹混沌气流的线香,凭空出现在云鹤真人面前的玉几上。
“此香燃之,吾自有感应。非生死存亡,宗门大计,不可轻用。”
声音渐杳,那弥漫殿内的浩瀚魂力,也如同潮水般退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殿内,只剩下激动难抑的青云宗高层。
“快!立刻组织可信弟子,按照前辈指示,前往后山勘探矿脉!”云鹤真人紧紧握着那三支引魂香,如同握着宗门的未来,声音因激动而有些颤抖。
“阵法堂所有长老,即刻开始参悟前辈所赐优化法门,尽快修复并改进护宗大阵!”
“雪竹峰主,你亲自负责,挑选机敏弟子,助楚灵儿在三日内,熟练掌握那‘小千叶剑阵’!”
一道道命令迅速下达,原本死气沉沉的主殿,瞬间充满了活力与希望。
所有人都明白,这位神秘前辈的出现,以及他留下的指引与馈赠,不仅仅是解决了眼前的危机,更是为青云宗指明了一条复兴之路!甚至可能是一条……前所未有的强盛之路!
“天佑青云!前辈大恩啊!”一位年老的长老老泪纵横。
云鹤真人遥望殿外晴朗的天空,心中充满了感激与敬畏,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振奋。
“力挽狂澜……这才是真正的力挽狂澜!”他低声自语,“这位前辈,究竟是何方神圣?他如此相助我青云宗,又究竟所为何求?”
无论如何,青云宗的命运,从这一刻起,已经与这位神秘的魂修前辈,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
而此刻,离开了主殿的林枫魂体,正悬浮在雪竹峰上空,静静地“看”着下方正在师尊指导下,开始紧张演练“小千叶剑阵”的楚灵儿。
看着那道熟悉的、倔强的身影,在剑光中穿梭,林枫模煳的魂体面容上,似乎掠过一丝极澹的、难以察觉的柔和。
“故人……这只是开始。”
魂体微动,悄然隐去。
他播下的种子已经发芽,接下来,便是耐心引导,静待其成长,直至这棵大树,能为他所用,也能庇护他想庇护的一切。
力挽狂澜于既倒,这仅仅是这位“魂修前辈”,在这北域棋盘上,落下的第一枚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