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回：探寻下界路 · 遇瓶颈
万象商行的扩张如火如荼，短距传送阵网络悄然铺开，每日海量的资源与信息如同血液般在这新兴的商业躯体内奔流不息。然而，端坐于总部静室核心的李之源，眉宇间却凝结着一层难以化开的阴云。
玄唐界，冥土之眼，妻儿亲友……这些牵挂如同无形的丝线，跨越了不知多少时空，紧紧缠绕在他的道心之上。修为突破至悟道境巅峰，实力大增，更得了师尊指点，明确了“以符印为用”的修行捷径，这一切本该让他欣喜。但归乡之路，却似乎依旧遥不可及。
他并非没有行动。借助万象商行如今遍布三圣山周边主要仙城的触角，他早已开始不动声色地探询返回下界的方法。无论是与碧波仙城的税官饮酒，还是与金沙仙城的矿主谈生意，亦或是通过赵乾在听泉仙城结交的那些消息灵通的散修，他都会在言谈间，看似随意地问及类似的问题：
“听闻下界亦有诸多奇异风光，不知如今可有便利通道往来？”
“我有一故友之后，天赋尚可，欲引入天界修行，不知有何门路？”
然而，得到的回应，几乎千篇一律，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敬畏与讳莫如深。
“李阁主，此事休要再提！”一位相交不错的仙城执事在酒酣耳热后，压低了声音告诫，“界壁稳固，非道玄境不可撼动！此乃铁律。悟道境？连靠近那界壁风暴区域都凶险万分，更别提打破了。”
另一名常与万象商行有矿石往来的老牌商会会长，则更加直白：“就算有道玄境的修为，也万万不可擅闯！天规森严，严禁私自下界！需得有天庭法令，经由南天门外指定的‘界关’，记录在案，验明正身，方可通行。私自下界，视为叛逆，那可是要上斩仙台的！”
“斩仙台”三字，带着血淋淋的寒意，让李之源心头一沉。
他尝试追问为何有此严规，得到的答案多是“维持三界秩序，防止仙凡混杂，避免下界动荡”等冠冕堂皇的理由。然而，李之源敏锐地察觉到，在这看似合理的规则之下，隐藏着一种更深层次的刻意隔绝。天庭，仿佛一个警惕的守护者，或者说，一个严厉的监工，牢牢把持着通往下方无数小千世界的门户，不允许任何未经许可的交流。
这股无形的枷锁，让他感到窒息。这意味着，即便他日后侥幸突破到道玄境，若无法获得那缥缈的天庭法令，依旧只能望“界”兴叹。而天庭法令，岂是寻常仙人可以轻易获得？他一个无根无底、刚刚崛起的商行之主，有何理由能让天庭特许他下界？
明面上的道路，似乎都被堵死了。
这一日，心中烦闷难以排遣，李之源再次来到了三圣山的藏书殿。不同于收藏核心功法、神通玉简的“藏经阁”，藏书殿更像是一座包容万象的巨型图书馆。这里没有强大的禁制守护，也没有稀世的传承，有的只是堆积如山、浩如烟海的玉简、兽皮卷、青铜古籍、甚至是某些不知名材料制成的残片。其中记载的，多是地理志异、宗门兴衰史、炼丹炼器心得杂论、上古神话传说、游记随笔、乃至一些早已失传的文字研究……堪称三圣山乃至古天界历史的沉淀之地。
站在藏书殿那仿佛无边无际的巨大穹顶之下，望着那一排排高耸入云、散发着古老气息的书架，李之源第一次感到了自身的渺小。这里的知识总量太过庞大，即便以他悟道境巅峰的神识，若想逐一阅读，没有数万年光阴，绝无可能。
但他并非毫无头绪。既然直接探寻下界之法受阻，他便将目标转向了历史，试图从古老的尘埃中，找到当前规则的根源，或许能发现一丝被遗忘的漏洞或别的可能。
他深吸一口气，神识如同无形的触手，开始在这知识的海洋中搜寻特定的关键词：“古神界”、“界域通道”、“天庭律法溯源”、“下界封锁缘由”……
这是一个极其枯燥且耗费心力的过程。大量的信息是无用的，充斥着臆测、讹传和文学修饰。他需要从中筛选出可能真实的碎片，再进行交叉比对。
时间一天天过去。李之源如同一个耐心的考古学家，在故纸堆中寻觅着历史的真相。他翻阅了描述“古人界”炼气士如何餐风饮露、感悟天心的游记残篇；找到了提及“古武界”体修如何以力证道、拳碎星辰的只言片语；也看到了关于“古魂界”大能神魂出游、操控梦境的诡异记载。
这些信息虽然零散，却逐渐在他脑海中拼凑出三大古神界昔日辉煌的模糊景象。那是一个与如今天界秩序井然、等级分明截然不同的时代，更加野蛮、更加自由，也充满了各种不可思议的力量体系。
然而，关于古神界为何消亡、天庭如何崛起的记载，却显得异常模糊且充满矛盾。官方正史往往一笔带过，语焉不详。而在一些被视为“野史”或“禁书”的残卷中，他窥见了一些令人心惊肉跳的字眼：
“……道统之争，绵延万载，星河崩碎……”
“……天庭立，古法废，异端皆寂……”
“……资源之夺，关乎本源，不死不休……”
“……理念不合，彼等视吾等为蛮夷，吾等视彼等为枷锁……”
“道统之争”、“资源之夺”、“理念不合”……这些词语组合在一起，指向一个血淋淋的事实：如今统御三界六道、看似至高无上的天庭，与昔日的三大古神界，并非一脉相承，而是曾经爆发过波及诸天的惨烈战争！并且，是天庭最终获胜，取代了古神界的统治地位！
联想到自身识海中那几枚熠熠生辉的符文——源自古神界的九神碑传承、源自古武界的混沌源种之力、乃至那最为核心、疑似来自某个古神界本源的永恒塔印记！李之源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椎骨直冲天灵盖！
自己这一身核心传承，竟然几乎全部来自天庭昔日的宿敌！
若此事暴露，会是什么后果？他几乎不敢想象。天庭对于古神界相关的一切，会是何种态度？从如今这严苛到近乎封锁的下界天规来看，恐怕绝无可能是包容或接纳！更大的可能，是清洗、是抹除！
他终于明白，为何师尊道玄天尊虽看出他传承不凡，却从未深究，甚至隐隐有回护之意。也明白了自身在领悟时空之力时，为何会隐隐感到不安。这不仅仅是力量本身的风险，更源于这力量背后所牵扯的、足以颠覆现今格局的古老恩怨！
自身传承，已不再是简单的机缘，而是随时可能引爆的巨大麻烦！
他缓缓合上一枚记载着某次“清剿异端遗迹”战役的残破玉简，后背已被冷汗浸湿。之前因商行成功、修为突破而产生的一丝志得意满，此刻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深沉的警惕与强烈的危机感。
天庭严格封锁下界，是否不仅仅是为了统治？是否也是为了防止古神界的传承、理念、乃至影响力，通过那些看似不起眼的下界，如同星火般再度蔓延开来？
这个猜测，让他对回归玄唐界的迫切感，又增添了一层更为复杂的意味。
他站起身，默默离开了藏书殿。外面的天光依旧明媚，仙气依旧缭绕，但他眼中的世界，已然不同。他知道，自己未来的路必须更加小心谨慎。提升实力至道玄境是基础，暗中搜集古籍探寻历史真相是必须，而隐藏好自身的传承根脚，更是重中之重！
归乡之路，道阻且长。但了解得越多，他心中的决心反而愈发坚定。这不仅仅是为了团聚，更是为了在即将可能到来的、因自身传承而引发的风暴中，拥有自保乃至守护亲友的力量。前方的迷雾似乎更浓了，但他探寻真相、打破枷锁的意志，却如同经过淬火的精钢，愈发坚韧。
古神界秘辛 · 触真相
三圣山藏书殿的浩瀚，并未能完全解答李之源心中的疑团，反而如同在迷雾中又投下了几块沉重的巨石，让他对归乡之路与自身处境感到更加沉重的压力。明面上的历史记载要么语焉不详，要么就是千篇一律歌颂天庭伟岸的正统论调，那些真正触及核心的真相，显然被某种力量刻意地掩盖或销毁了。
然而，天无绝人之路。李之源手中，还握着一张日益强大的暗牌——万象商行那无孔不入的商业网络与秘密铺设的情报暗线。
这一日，听泉仙城分号的大管事赵乾，通过星轨传送阵，送来了一份标注为“甲上·绝密”的玉简。玉简本身并非什么高级货色，甚至有些残破，但其内容，却让李之源只看了一眼，便霍然起身，瞳孔骤缩！
玉简并非原版，而是赵乾根据数份辗转得来的、几乎要彻底湮灭在时光中的禁毁残卷内容，综合整理而成的报告。这些残卷的来源已不可考，据信是某个在古老战争中覆灭的小宗门遗留下来的最后痕迹，被后人偶然发现，又几经易手，最终被万象商行的暗线以收购“古物”的名义，花了大价钱秘密拿下。
报告中的文字断断续续，充满了岁月的侵蚀与人为破坏的痕迹，但其中描述的几个关键片段，却如同惊雷，炸响在李之源的脑海：
“……癸亥纪元末，大劫至……天外星斗如雨，界壁哀鸣……然，致命之击非来自外，而在其内！”
“……虚空深处，有无形锁链滋生，色呈幽玄，缠绕魂光，断我道途！是谓‘轮回锁链’！吾等法力如陷泥沼，神魂如负神山……”
“……哀嚎遍野，巨擘亦难挣脱……值此内乱之际，天庭星斗大军破界而入，里应外合，吾界……崩矣！”
“轮回锁链！”李之源死死盯着这四个字，呼吸都为之凝滞。他仿佛能透过这冰冷的文字，看到那绝望的一幕：在一个辉煌的古神界即将抵御住外部强攻的时刻，无数源自世界内部的、代表着秩序与终结另一面的幽冥锁链，如同最恶毒的诅咒，自虚空蔓延，并非摧毁物质，而是直接禁锢了那一界所有生灵的神魂本源，剥夺了他们反抗的力量！紧接着，外部虎视眈眈的天庭大军，便以摧枯拉朽之势，里应外合，将那个世界彻底推入深渊！
这不再是模糊的“道统之争”、“理念不合”，而是血淋淋的、具体到战术层面的背叛与屠戮！
“天庭……轮回界……”李之源低声念诵着这两个名字，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将它们联系在一起，定性为同盟！一个主外，以周天星斗之力进行正面碾压；一个主内，以诡异莫测的轮回之力进行内部瓦解和禁锢！这是一场策划周密、配合默契的灭绝之战！
他之前所有的猜测，在这一刻得到了近乎残酷的证实。天庭与轮回界，并非只是在古神界覆灭后瓜分利益，而是在覆灭古神界的战争中，就扮演了最直接的刽子手角色！
一股寒意从心底深处不可抑制地升起，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他下意识地内视己身，识海中那几枚来自古神界核心的符文——永恒塔、混沌源种、九神碑……它们曾经代表着无上的力量与机缘，此刻在他眼中，却仿佛变成了烫手的山芋，不，是随时可能引爆、将他炸得粉身碎骨的禁忌之源！
自己，一个微不足道的悟道境修士，竟然身怀着昔日被天庭与轮回界联手覆灭的、三个主要古神界的核心传承！这若是暴露……
李之源几乎不敢想象那后果。斩仙台？恐怕那都是最仁慈的结局了。更可能的是被搜魂夺魄，榨干所有传承价值后，形神俱灭，连真灵都无法进入轮回！
“为何……”他喃喃自语，心中充满了巨大的困惑与一丝荒谬感，“这些界与界的恩怨，都已经是无尽岁月之前，无数个纪元之前的往事了……那些古界也已经破碎消散，化作了历史尘埃。为何……为何这恩怨，似乎还在持续？还要持续如此之久？”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坐在静室蒲团上，开始深入思考这个问题。这绝非简单的“仇恨”二字可以解释。仇恨会随着时间淡去，会随着当事人的消亡而终结。但一种规则、一种制度、一种持续了无数个纪元的严密封锁与警惕，其背后必然有着更加深刻、更加本质的原因。
“道统……”他首先想到了这个词。古神界的力量体系，无论是古神界的炼气御神，古武界的肉身成圣，还是古魂界的神魂之道，都与如今天庭主导的、以仙元为核心、以等级秩序为框架的仙道体系，存在着根本性的差异。这种差异，并非孰优孰劣，而是根本理念的冲突。允许失败者的道统存在甚至流传，就是对胜利者道统合法性的最大挑战，会动摇其统治的根基。
“资源……”他又想到。世界的本源、法则的掌控权、众生的信仰愿力……这些都是有限的。古神界的覆灭，意味着天庭与轮回界瓜分了原本属于古神界的“蛋糕”。他们绝不会允许有任何势力，哪怕是潜在的、继承了古神界遗产的个人，来重新分割这块蛋糕，甚至威胁到他们对资源的绝对掌控。
“预防……”最后，一个更冷酷的念头浮现。斩草除根，永绝后患！古神界虽然破碎，但谁也无法保证，其传承会不会在某个不起眼的下界，或者某个被遗忘的角落，悄然生根发芽，等待复苏的机会。天庭严格封锁下界，严密监控各界，甚至不惜以“轮回锁链”这等手段进行内部清理，其深层目的，或许就是为了预防古神界的任何形式“死灰复燃”！这是一种基于统治安全的、近乎本能的警惕与清理机制。
想通了这些，李之源只觉得背脊发凉。他之前的警惕，还是太过于表面了。他面临的，不仅仅是个人的安危问题，而是卷入了一场延续了数个纪元、关乎根本道统与统治权的、庞大到难以想象的古老纷争的余波之中！
他再次审视自身。万象道韵身，能模拟万法；识海中的诸多符文，是古神界力量的结晶；他甚至还初步接触了轮回盘的力量（虽已舍弃，但因果已沾）……他几乎集齐了所有“敏感”要素。
“必须更加小心……必须更快地提升实力！”李之源握紧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原本只是为了归乡的迫切感，此刻又叠加了一层为了生存的强烈危机感。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有任何侥幸心理。在拥有足以自保乃至抗衡的力量之前，必须将自己深深地隐藏起来。万象商行的明线扩张要继续，这是积累资源和影响力的根基；暗线对古籍的搜集更不能停，唯有了解敌人，才能更好地保护自己；而自身的修行，尤其是对古神界符文的“应用”修炼，必须加快，这是他未来可能面对风暴时，唯一的依仗。
他将赵乾送来的玉简内容彻底记下，然后指尖腾起一缕归元气，将其化为齑粉，不留丝毫痕迹。
走出静室，他望向窗外那片看似祥和、仙气缭绕的天界景象，目光却仿佛穿透了层层虚空，看到了那隐藏在无尽繁华背后的、冰冷而残酷的古老真相与无形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