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七的动作极快,不过半日功夫,一支由三十名最精锐、最悍勇老卒组成的探险小队便已集结完毕。这些人都是跟随徐小栓从落魂谷、狼牙山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对徐小栓的忠诚毋庸置疑。他们沉默地检查着装备,除了常规的兵刃弩箭,还额外携带了攀爬绳索、解毒丹药、以及大量火油和特制的防毒面罩,每个人都清楚“鬼哭林”意味着什么。
张嵩将所能搜集到的、关于鬼哭林的所有零碎情报——那里终年弥漫着有毒的瘴气,林中有诡异的生物和天然迷阵,甚至传闻有前朝修士遗留的残缺杀阵——毫无保留地告知了韩七等人。
“活着回来。”张嵩重重拍了拍韩七的肩膀,声音低沉。他知道,这三十人此行,九死一生。
韩七咧嘴,想露出个轻松的笑容,却显得有些狰狞:“放心,不把阳炎草带回来,老子没脸下去见那些先走一步的弟兄!”
没有多余的告别,韩七带着三十死士,在夜幕的掩护下,悄然离开了风鸣原营地,如同投入无边黑暗的三十点星火,义无反顾地奔向了北方那片令人闻之色变的绝地——鬼哭林。
营地再次恢复了表面的平静,但那股因主将重伤和精锐小队远征而带来的压抑感,却愈发沉重。张嵩肩负着留守的重任,不敢有丝毫懈怠,将营地守得如同铁桶一般。
……
而就在韩七等人离开后的第三天夜里,负责照料徐小栓的亲卫,如同往常一样,在子时换班时,准备用温水替他擦拭身体。当他掀开裘毯,触碰到徐小栓的手臂时,动作猛地一僵!
冰!
不再是之前那种仿佛能冻结灵魂的、源自幽冥之力的阴寒,而是一种……如同坚冰般的实质性的冰冷!他甚至能看到徐小栓裸露的皮肤表面,凝结着一层薄薄的、晶莹的白色寒霜!
亲卫吓得魂飞魄散,连滚爬爬地冲出营帐,语无伦次地大喊:“将军……将军他……结冰了!!”
消息如同惊雷,瞬间炸响了寂静的营地!
张嵩第一时间冲入营帐,看到徐小栓的状况,也是心头巨震!他强忍着恐慌,伸手探向徐小栓的鼻息——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但确实还有!又摸了摸他的胸口,心跳缓慢而有力,并未停止。
这不是死亡,而是……某种诡异的变化!
“快去请医官!不!立刻飞鸽传书,禀报世子殿下和王府!”张嵩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下令道。他不敢移动徐小栓,只能让人在营帐内多加炭火,尽管他知道,这种寒意恐怕并非寻常炭火所能驱散。
就在营地因这突如其来的异变而陷入一片忙乱和恐慌之际,谁也没有注意到,在那层薄薄的冰霜之下,徐小栓那沉寂了数月的精神世界,正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
无边的黑暗与冰冷依旧是主旋律。但在这片死寂的深渊中,一点微光,顽强地亮了起来。
那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源于徐小栓自身的意识深处。是“将魂”特质在绝境中不灭的韧性?是穿越者灵魂带来的异数?还是系统在沉寂前留下的最后火种?
微光起初如同风中残烛,摇曳不定,仿佛随时都会被周围的黑暗吞噬。它映照出的,是破碎的经脉,是被幽冥之力侵蚀得千疮百孔的身体,以及那股如同附骨之疽、不断试图同化他意识的冰冷力量。
痛苦,依旧是难以言喻的痛苦。
但在这微光的映照下,徐小栓那涣散的意识,开始一点点地重新凝聚。
他想起了听潮亭中,徐骁那看似惫懒却字字千钧的话语:
“认清你自己……你想守护什么……又想斩断什么……”
“武道根本,在于‘体’和‘心’……”
“镜子映照的,是你自己的‘心’……”
我是谁?我是徐小栓。一个来自异世,却扎根于北凉的灵魂。
我想守护什么?守护身后这些同生共死的弟兄,守护北凉这片于夹缝中不屈的土地,守护那些我在意的人,不被这乱世的洪流所吞没。
我想斩断什么?斩断来自北莽的威胁,斩断隐藏在阴影中的毒刺,斩断……这试图侵蚀我、奴役我的幽冥之力!
“我的心……不容侵蚀!”
微光骤然变得明亮了一丝!它开始主动地、艰难地,引导着那些在体内肆虐的幽冥之力。不再是之前那种被动的承受或狂暴的对抗,而是尝试着去理解,去梳理,去找到与这股力量共存,甚至……驾驭它的方法!
这个过程缓慢而痛苦,如同在万丈悬崖上走钢丝。每一次意识的引导,都伴随着灵魂被撕裂般的痛楚。那幽冥之力如同桀骜不驯的凶兽,疯狂地反扑,试图将这缕微光彻底扑灭。
但徐小栓的意志,如同经过千锤百炼的精钢,死死地坚守着。微光在黑暗中明灭不定,却始终未曾熄灭。
不知过去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永恒。
那微光终于与一股相对温和的幽冥之力建立起了一丝微弱的联系。这股力量,似乎源自那面与他性命交修、此刻正静静躺在他怀中的幽冥镜本身,而非那些外来侵蚀的暴戾之气。
通过这丝联系,他仿佛“看”到了镜身那道细微的裂纹,感受到了镜子传来的、一种类似“疲惫”与“依赖”的微弱意念。
也就在这一刻,他体外凝结的那层白色寒霜,开始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极其缓慢地……消融。并非化作水汽,而是仿佛渗入了他的皮肤,与他体内那股被引导的、相对温和的幽冥之力缓缓融合。
他身体表面的温度,依旧冰冷,但那种死寂的、仿佛要冻结一切的意味,却淡去了少许。
……
当凉州城派来的、见识更广的老医官赶到,仔细检查了徐小栓的状况后,脸上露出了极其复杂的神色,有震惊,有疑惑,也有一丝难以置信。
“奇怪……真是奇怪……”老医官喃喃道,“将军体内那股邪异的寒气,似乎……似乎不再是无序侵蚀,反而有了一丝……内敛与循环的迹象?这……这简直是闻所未闻!按理说,经脉尽碎,幽冥蚀体,早已该……可现在,他的生机虽弱,却如古树深根,顽强不绝!”
老医官无法解释这种现象,只能归结于徐小栓自身意志惊人,或者说,是那面传闻中的古镜在发挥作用。
张嵩听到这个判断,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稍稍松弛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
将军……或许真的有救了!
他立刻将这个好消息,通过信鸽传回了凉州。
希望,如同岩石缝隙中艰难生长出的嫩芽,虽然微弱,却蕴含着惊人的生命力。
所有人都屏息等待着,等待着那远征鬼哭林的韩七小队能带回救命的阳炎草,也等待着病榻上那位年轻将军,能够真正战胜体内的幽冥,苏醒过来。
北凉的天,似乎因为这微弱的希望之光,也变得不那么阴沉了。
【系统提示:深度休眠修复结束……宿主意识初步苏醒……开始尝试引导、融合幽冥之力……修复进程进入新阶段……“幽冥同化”状态转化为“幽冥共生”(初级)……系统能量缓慢恢复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