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灵宗,主峰议事大殿。
气氛庄重肃穆,各峰长老、管事,以及部分核心弟子齐聚一堂。众人皆因清晨收到的紧急传讯而来——仙君有要事宣告,涉及宗门未来。
苏婉辞高坐主位,依旧是一袭月白长袍,神情清冷,看不出丝毫情绪。只是若有心细之人,或许能察觉她今日坐姿比往日更挺拔几分,指尖似有若无地摩挲着左手的某处。
待殿内安静下来,苏婉辞目光平静地扫过下方众人,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每个角落:
“今日召诸位前来,是为宣告一事。”
她顿了顿,语气平淡无波,仿佛在陈述今日天气:
“本君不日将与阎魔宗现任魔君纪清歌,举行道侣大典。”
话音落下,整个议事大殿陷入一片死寂。
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在脸上,从困惑到难以置信,再到震惊骇然,不过瞬息之间。
仙君……要与魔君成亲?!
那个凶名在外、与仙道势不两立的魔君?!
短暂的死寂后,是压抑不住的低声哗然与骚动。长老们面面相觑,眼中皆是惊疑不定;弟子们更是交头接耳,满脸不可思议。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不疾不徐的脚步声。
一道身着玄色滚金边袍服的身影,缓缓步入大殿。她并未刻意收敛气息,属于魔君的强大威压与仙灵之气截然不同的凛冽魔息,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让许多修为较低的弟子呼吸为之一窒。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集中到了来者身上。
纪清歌神色自若,唇边甚至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浅笑。她容貌昳丽,眉眼间既有魔道上位者的张扬霸气,又透着一股难言的精致风华,与众人想象中青面獠牙、煞气冲天的魔头形象截然不同。
她一步步走向高台,无视所有或惊骇、或戒备、或审视的目光,径直走到苏婉辞身侧的主座旁,安然站定。玄衣与月白,魔息与仙气,对比鲜明,却又因站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的和谐。
短暂的沉寂后,弟子席中响起压低的议论。
一名年轻男弟子看得有些失神,下意识喃喃:“这……这就是魔君?怎生得……这般好看?我以为应该是青面獠牙才对。”他身侧的同门猛地用手肘撞了他一下,低声斥道:“胡说什么!那可是魔君!”
那男弟子回过神来,有些讪讪,却又忍不住小声道:“我、我就是觉得……她看起来,好像也没传闻中那么……凶恶?”
旁边一名英气的女弟子闻言,毫不客气地嗤笑一声,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几人听清:“得了吧王师弟,你那哪里是看凶恶不凶恶,分明是见色起意!”
“李师姐!你……”那王姓弟子顿时涨红了脸。
类似的低声议论在弟子群中悄悄蔓延。震惊于婚讯之余,纪清歌出乎意料的外貌与气质,显然成了另一个冲击点。
长老席上,几位须发皆白的老者眉头紧锁,交换着眼神,却无人率先开口质疑。仙君积威已久,她做出的决定,往往不容置喙。
苏婉辞将下方种种反应尽收眼底,面上依旧无波无澜。她轻轻抬手,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威压弥漫开来,殿内瞬间重归安静。
“诸位稍安。”她的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喜怒,“本君知晓此事非同寻常,故在此说明缘由。”
她目光缓缓扫过众人,语气带上了一丝惯常的、处理公务般的冷静与疏离:
“想必诸位亦知,近年来仙魔两道虽有和平协议维系,然边界摩擦、资源争端偶有发生,隐患未除。长此以往,于两族生灵皆非幸事。”
她略微停顿,似乎在斟酌词句,续道:
“阎魔宗纪魔君,有止战修好之诚意。本君身为仙门表率,思虑再三,以为若欲真正巩固和平,消弭干戈,非止于纸面协议。联姻,自古便是缔结盟好、稳固关系之良法。”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身侧面带微笑的纪清歌身上,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项战略部署:
“故本君决定,与纪魔君结为道侣。此乃为两族长远和平计,为天下苍生计。望诸位理解,并予支持。”
一番话,冠冕堂皇,合情合理,将一场突如其来的个人婚约,瞬间拔高到了“为了仙魔和平、苍生福祉而牺牲小我”的崇高层面。
纪清歌站在她身侧,听得嘴角几不可察地微微抽搐了一下,眼底笑意更深,几乎要漫出来。好你个苏婉辞,说起这种官方套话来,倒真是脸不红心不跳,义正辞严得很。
果然,下方不少长老听完这番“深明大义”的陈述,脸上震惊犹在,但眼中已渐渐浮现出感动与敬佩之色。
一位德高望重的白须长老颤巍巍起身,向着高台深深一揖,声音激动:“仙君……仙君竟愿为此等大义,牺牲至此!老朽……老朽惭愧啊!
以往只知仙君修为通天,护佑宗门,不想仙君心怀竟如此广博,以苍生为念!此乃我仙门之福,亦是天下苍生之福啊!”
“正是!仙君高义!”
“为了两族和平,仙君竟……唉,我等必全力支持仙君决定!”
“仙君与魔君联姻,定能开创仙魔和谐新局面!”
附和之声渐起,原本的震惊与质疑,在“大义”的名分下,迅速转向了对仙君“牺牲精神”的感佩与对“和平愿景”的憧憬。
苏婉辞面色平静地接受了这些“赞誉”,微微颔首:“既如此,大典筹备事宜,便劳烦诸位费心。具体章程,稍后会由执事长老分发。”
她侧头,看了一眼身旁努力憋笑的纪清歌,眼底极快地掠过一丝几不可查的柔和,随即又恢复清冷:
“魔君初至清灵宗,尚有诸多事务需与本君商议。今日便到此,散了吧。”
说罢,她率先起身。纪清歌自然从善如流,与她并肩,在众人或复杂、或敬佩、或好奇的目光注视下,从容离开了议事大殿。
直到走出老远,确认周围再无旁人,纪清歌才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肩膀微微抖动。
“为两族和平,为天下苍生……”她学着苏婉辞方才那严肃的语气,揶揄道,“哎呀呀,我们的仙君大人,真是‘深明大义’,‘牺牲小我’呢!这番话说得,连我都要感动了。”
苏婉辞耳根微红,睨了她一眼,语气却没什么威慑力:“……不然如何说?难道说本君就是心悦于你,非你不娶?”
“那有何不可?”纪清歌眼睛一亮,凑近她,“我就爱听仙君说这个。”
“想得美。”苏婉辞别开脸,快步往前走,只是那悄然红透的耳廓,和微微上扬的唇角,出卖了她此刻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