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上,李大炮有些沉默寡言。
翔老托人告诉他的就七个字,“不许离开四九城。”
李大炮知道啥意思。
可让他不去搞事,心里总有些不甘心。
安凤趴在他背上,小声地问道:“大炮,怎么了?”
李大炮回过神,尽量表现出无事的样子,“媳妇,我感觉被人上了一课。
你说娄小娥是从什么时候,跟华子谈对象的。
我发现这个小丫头片子,好像一点儿都不傻。”
他这个撒谎,技术含量真踏马高。
明明在琢磨翔老的心思,却把媳妇骗到人家感兴趣的话题上。
安凤果然上当了。
“咯咯咯…
大炮,我也很吃惊呢。
不过你没发现吗?他们俩人很般配。”
李大炮有点儿蛋疼。
“般配”?这俩字跟那俩人,根本就隔了十万八千里。
成分,成分,这年头干啥都看成分。
动乱那些年,因为成分问题,拆散了多少家庭。
有的,甚至变成生死仇人。
不是从那个年代过来的,根本就不知道那会儿的事有多夸张。
这么说吧,现实永远比小说里的更精彩。
有时候李大炮都在想,如果安凤是资本家的孩子,能不能活过那个年代。
最后思来想去,结果就是一句话,“活不过三集”。
安凤见他又装哑,娇嗔地揪着他的耳朵,“怎么?我说的不对吗?”
李大炮立马化身狗腿子,丝毫不在意路人的眼神。
“对对对,只要是我媳妇说的,都对。
谁要是敢唱反调,我就抽他几个大比兜。”
小媳妇看到他这么上道,心里美滋滋。
“哼,这才像话…”
……
“不像话,必须收拾他。”
“你也不看看这是哪?敢在这撒野,不想活了?”
“退后,一群刁民,都给我退后…”
刚从南锣鼓巷拐进帽儿胡同,李大炮跟安凤就听到一阵嘈杂声。
好家伙,一大群人把胡同堵得死死的,连个空当都没有。
小媳妇皱起眉头,“大炮,前边发生啥事了?”
李大炮没把她放下来,生怕发生“我的奶挤了”,“走吧,过去看看。”
“嘎吱嘎吱嘎吱…”
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
大鹏领着一队保卫员,踩着积雪,正快速地朝这跑来。
李大炮扭头看去,板着脸不发一言,只是把手指向人群。
他现在这个身份,已经不适合处理邻里纠纷的小事了。
“处长,嫂子…”
大鹏他们打了个招呼,带着人就冲了上去。“让开,让开,别挡道…”
拥堵的街坊见到巡逻队,“呼啦”一下自动闪开一条道。
李大炮背着安凤跟在后边,也凑了过去。
街坊们见到这位大佬,打着招呼又使劲儿往后退了退,生怕挤到人家。
安凤笑着跟他们点点头,小声跟自己男人嘀咕,“大炮,街坊们都很敬重你呢。”
李大炮把她轻轻放下,没有言语,牵着她走到圈子最里头。
一辆黑色的吉普小汽车斜停在路中间,车头前瘫坐着一个满脸泪痕、哼哼唧唧的中年妇女。
旁边,一个穿着藏蓝色中山装的年轻司机,正梗着脖子,唾沫横飞地跟大鹏比划,一脸的不忿。
边上的围观群众闭着嘴,死死瞪着那个司机。
“碰瓷?还是真撞了人?”李大炮心里琢磨。
安凤扯了扯他的袖子,小声说道:“大炮,你快看,地上那个人好像是刘金花。”
“知道车里坐的是谁吗?”暴喝声突然传来。
那个司机朝着大鹏呵斥,手指头差点儿戳到人家的鼻尖。
大鹏脸色冷漠,不惯他臭毛病,“啪”地甩过去一个大比兜。“老子不管你车里坐的是谁?撞了人就想跑,门儿都没有?”
司机被打得脚步趔趄,右腮帮子高高肿起,眼珠子直勾勾地看向他。
“打得好!”
围观的人群愣了一下,瞬间爆发出叫好声和掌声。
“王科长,好样的。”
“看你再敢欺负人,挨收拾了吧?”
“打得好,打死这个狗眼看人低的…”
这时候,小轿车后座的门“嘭”一声被推开,一个穿着呢子大衣、脸色铁青的年轻人钻了出来。
看年纪也就十八九岁,架势倒不小,冲着大鹏就劈头盖脸一顿骂:
“你哪个单位的?竟敢动手打公务人员,是不是不想干了?”
57年能乘坐苏联吉姆小汽车的,大多都是部级或中将以上的高官。
可眼前这年轻人,毛都没长齐,绝不可能是什么大官。
“公车私用”,李大炮脑海立马蹦出这个词。
赵刚说的那个现象,被他今天遇到了。
“一天天的,怎么这么多事儿呢?”
他在这吐槽着呢,安凤小心地踩着积雪,慢步走到车头前,蹲下身子柔声道:“刘大妈,伤到哪了?要不要先去医院?”
刘金花扶着腰,泪眼被风吹得生疼,“安姑娘。”
她先是小声惊呼,随即又开始大声啕哭。“安姑娘,那个开车的不是人啊。
我都贴着墙根了,他还开车撞我。
要不是我躲开了点,还不知道有没有活路啊…”
边上的人听到刘金花哭诉,一个个给她帮腔。
安凤绷着小脸,强压着火气说道:“放心吧,巡逻队来了,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你先看看能不能起身?
地上凉,不能老坐着…”
正说着呢,刘海中从东边扒开人群跑了过来。
这个八级大工跟护送他的保卫员正边走边唠,听到街坊的议论,这才才知道自己媳妇出了事。
“孩他妈,你怎么了?哪个王八蛋撞得你?”
看到安凤在这,又急忙打招呼,“安同志,你也在啊,我媳妇她咋样了…”
另一边,大鹏一点儿也不鸟这个年轻人,抡圆胳膊,“啪”地又是一个大比兜。
声音清脆,把在场人的目光都引了过去。
“老子叫王大鹏,红星轧钢厂保卫处的,”大鹏眼神冰冷。“有本事,你就去撤了老子的职。”
挨打的人叫贺敬堂,家里老子是哲学社会科学部的部长贺其轩。
说白了,没啥实权。
今儿这小子就是打这路过,司机开车时溜须拍马走了神,轻轻蹭到了刘金花。
本来认个错、赔俩钱就能过去。
结果他自觉高人一等,司机也是见人下菜碟,把事儿搞成这样。
眼下,贺敬堂当着众人的面挨了揍,腮帮子肿得老高,看样子这事是没法善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