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的余温还未散尽,北平城的寒风却比腊月里更添了几分凛冽。北疆军的府邸深处,暖阁内烧着银丝炭,暖意融融,与外头的冰天雪地判若两个世界。叶青斜倚在铺着厚厚狐裘的软榻上,眉头微蹙,脸色算不上好看。
他身上披着件月白锦袍,领口袖口绣着暗纹流云,本该是意气风发的模样,此刻却透着股挥之不去的倦怠。膝头趴着个粉雕玉琢的婴孩,正是他刚出生不久的幼子,咿呀咿呀地抓着他的衣袖,倒成了这满室沉闷中唯一的活气。
“主公,喝口热茶暖暖身子?” 贴身侍女姜玉燕端着盏冒着热气的青瓷茶碗,小心翼翼地递到他手边,另一名侍女上官燕则轻手轻脚地为他揉着太阳穴,动作轻柔得生怕惊扰了他。
叶青摆摆手,声音带着几分沙哑:“放着吧,没胃口。” 他低头看着膝头的孩子,指尖轻轻划过小家伙柔软的脸颊,眼底闪过一丝难得的温和,“还是抱着孩子省心,不用想那些烦心事。”
这话倒不是敷衍。自穿越过来,他就没过上几个安稳年。初来乍到便是寒冬腊月,差点冻毙山林;后来每年冬日,不是领兵打仗,就是被人算计,要么是宗族械斗牵连,要么是朝堂暗流涌动,仿佛冬天天生就跟他犯冲。北平的冬天又格外冷,冷得让人连出门的兴致都没有,更别提处理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公务。
“主公,您都歇了好几日了,山东、山西那边的捷报还堆在书房呢,要不要……”江玉燕犹豫着开口,话没说完就被叶青打断。
“不报了,” 他闭着眼摆摆手,语气透着股不耐,“打下来就打下来了,有什么好报的?那些地方官都是废物,自己镇不住场子,还要劳烦北疆军出手。现在好了,清净了,我也该好好歇着,在家抱孩子玩,总比在外头吹风受冻强。”
上官燕抿了抿唇,不敢再劝。谁都知道,这位主公看着随性,实则心思深沉,可一旦犯了懒,谁也劝不动。
正说着,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伴随着丫鬟恭敬的声音:“老爷,长公主殿下驾到。”
叶青眼皮一跳,随即睁开眼,脸上的慵懒散去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他起身将孩子递给江玉燕,整了整衣袍:“让她进来吧。”
暖阁门被推开,一股寒气裹挟着淡淡的脂粉香涌入,长公主身着一袭朱红宫装,裙摆绣着缠枝莲纹,头上斜插一支赤金点翠步摇,虽刚做完月子,气色却依旧红润。只是她眉头紧蹙,脸上带着明显的忧色,进门便直奔叶青而来。
“你这大冷天的,不在屋里好好休养,跑我这儿来做什么?” 叶青侧身让她坐下,指了指桌上的热茶,“刚出月子就折腾,仔细落下病根。”
长公主端起茶碗却没喝,目光直直地看着他,语气带着几分嗔怪,又几分焦虑:“我能不来吗?你的兵马都打到徐州了,我再不来看住你,你是不是要把整个中原都给占了?”
叶青闻言,脸上露出一丝尴尬的笑容,摸了摸鼻子:“哪能呢?我什么时候说要打徐州了?徐州有什么好的?有粮食还是有兵?我可没那个闲心。”
“没闲心?” 长公主放下茶碗,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山东、山西都被你拿下了,势力范围向南扩了几百里,这还不够?你北疆的兵马都已经驻扎到徐州边境了,没有朝廷的调令,你私自调兵南下,这要是被陛下知道了,你怎么解释?”
“解释什么?” 叶青耸耸肩,语气坦然,“那些地方的巡抚都是废物,山东闹匪患,山西宗族械斗,官府根本管不了,百姓流离失所。我大军一出,他们不就都投降了?既没打仗,又安定了地方,这是好事啊。”
“好事?” 赵宁气得瞪了他一眼,“你以为那些人为什么不反抗?他们是怕你北疆军的实力,怕真打起来没有回转的余地!可你私自调兵,师出无名,这正是那些人想看到的结果!他们就是想逼你出兵,让你落下个拥兵自重的口实,到时候朝廷想保你都难!”
叶青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却依旧不以为意:“那又如何?我本就没想过要争什么。大冬天的,谁愿意打仗?我不过是正常调兵维稳,那些城池守将自己要投降,总不能怪我吧?”
“你还嘴硬!” 赵宁看着他这副无所谓的样子,又气又无奈,“你以为琅琊的事还没完?王氏和叶氏的仇怨没解,朝廷调停失败,现在各方势力都在盯着你北疆军的动向。你这时候扩张势力,只会让陛下猜忌,让那些反对你的人抓住把柄!”
叶青沉默了片刻,端起桌上的热茶喝了一口,暖意顺着喉咙滑下,却没驱散心底的烦躁。他当然知道这些道理,可事已至此,再回头也晚了。
“罢了,” 长公主见他不语,语气软了下来,“我也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可事情已经这样了,你打算怎么办?徐州那边的兵马,你还退回来吗?”
叶青放下茶碗,目光望向窗外漫天飞舞的雪花,沉吟道:“退?为什么要退?那些地方现在需要人镇守,我北疆军不看着,迟早还会出乱子。” 他转头看向长公主,嘴角勾起一抹随性的笑,“过完年再说吧。现在我是真烦,头疼得厉害,只想好好歇着,别的事,暂时不想管了。”
长公主看着他眼底的疲惫,心里的火气渐渐消了。她何尝不知道叶青的难处?北疆军看似势大,实则腹背受敌,朝廷猜忌,地方势力觊觎,他能走到今天,也不容易。这次山东、山西之事,他也是被逼无奈,那些地方官确实无能,若不是他出手,不知还要乱到何时。
“你啊,” 长公主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几分妥协,“总是这样随性而为。罢了,这样也好,至少那些地方安定了,百姓能过上安稳日子。只是你日后行事,务必三思而后行,别再让人抓住把柄了。”
叶青点点头,没再多说。暖阁内再次安静下来,只有银丝炭燃烧的噼啪声,以及窗外呼啸的寒风。他知道,长公主说得对,可他心里也清楚,这场纷争远未结束,徐州边境的兵马,琅琊的宗族恩怨,朝廷的猜忌,还有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敌人,都在等着他。
只是此刻,他只想暂时抛开这一切,在这暖阁里,享受片刻的安宁。至于那些烦心事,等过了这个冬天再说吧。可他心里也隐隐有种预感,这个冬天,恐怕依旧不会让他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