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抹猩红并非液态的血,而是一股高浓度的煞气。
“撒手!”楚风眼底金芒暴涨,右手如鹰爪般扣住苏月璃的手腕,猛地向后一扯。
“滋啦”一声,就像是滚油泼进了雪地。
苏月璃指尖触碰封条的位置腾起一股黑烟,她闷哼一声,踉跄后退,被身后的阿蛮稳稳托住。
楚风没去管那个盒子,而是先一步挡在苏月璃身前,体内的气机瞬间构筑起一道无形的屏障。
直到那股猩红色的煞气在空气中逐渐稀释、消散,他才从口袋里掏出一副特制的鹿皮手套戴上。
“这玩意儿不是用来防盗的,是用来‘验身’的。”楚风声音发沉,手指轻轻挑开那已经失效的封条,“只有特定血脉的人碰它,才不会炸。但如果那个人的精神波动不够‘顺从’,就会像刚才那样,被煞气反噬。”
铁盒被撬开,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一份纸张已经脆化的档案袋,封面上印着鲜红的“绝密”字样,落款时间是1956年。
苏月璃顾不上手指的灼痛,凑过来借着应急灯光扫了一眼,脸色瞬间煞白。
这是一份地质勘探队的内部选拔报告,核心议题只有一行字:【关于“地眼”点位镇守者的人选初定——需选通灵女童,以纯阴之魂安抚地脉躁动】。
而在候选名单的第一行,赫然写着一个苏月璃无比熟悉的名字——那是她那位早夭的姑婆。
“不是意外……”苏月璃的声音有些发抖,她迅速翻动后面的附件,指尖在那些泛黄的纸页上飞快划过,仿佛在拼凑一场跨越半个世纪的谋杀,“姑婆不是病死的,是被‘选’走的。还有这个……”
她从档案袋夹层里抖出一张发票存根,抬头是“夜炉社文化调研组”,经手人签着她母亲的名字。
“我妈年轻时提过这个调研组,说是去抄录一些偏远地区的民俗符号。”苏月璃死死盯着那张存根,“她说那段时间总是头疼,梦里全是看不懂的线条。原来根本不是抄录,那是被动录入!”
楚风心中一动,破妄灵瞳瞬间开启,视线毫无阻碍地穿透苏月璃的皮肤表层,聚焦在她的后颈位置。
那里,有一道平时根本看不见的极淡银线,像是一条潜伏已久的寄生虫,蜿蜒着探入她的脑干区域。
“别动。”楚风伸手按住她的后颈,指尖传来刺骨的寒意,“不是诅咒,是‘认知烙印’。”
“什么意思?”
“这是一种极为恶毒的心理暗示技术,混合了玄学手段。”楚风冷笑一声,眼中的数据流飞快解析着那道银线的构造,“从小到大,是不是总有人告诉你,这行只有你能干?家族的荣耀只能靠你扛?这种暗示日积月累,就会在你的潜意识里形成一道枷锁。他们不需要你的肉体去填坑,他们要的是你的脑子,让你心甘情愿地把自己变成那个‘地眼’的处理器。”
所谓的“精英接班”,不过是披着荣耀外衣的“人牲”献祭。
“我就说这宅子不对劲。”一直在旁边嗅来嗅去的阿蛮突然开口。
他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苏家老宅的天井中央,手里拎着一把工兵铲,对着那棵百年老槐树的根部狠狠铲了下去。
泥土翻开,没有树根,却露出了一截青黑色的金属桩头。
“引知桩。”阿蛮吐了口唾沫,脸色难看,“用青铜针把族谱上每个人的生辰八字串起来,埋在地下。只要苏家出了惊才绝艳的后辈,这玩意儿就会偷偷抽走他们的心智,反哺给地下的那个东西。”
楚风走过去,那桩头上缠绕的黑气浓郁得令人作呕。
这哪里是家,分明是个饲养场。
苏月璃站在坑边,看着那根锈迹斑斑的铜桩,眼中的惊恐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决绝。
她从包里掏出笔和纸,没有丝毫犹豫,笔尖划破纸张,发出沙沙的声响。
那不是什么符咒,而是一封只有短短两行的《断承书》。
“我不继承诅咒,只继承真相。”
她咬破指尖,将血按在落款处,然后把这张纸狠狠拍在了青铜桩顶端。
轰隆!
原本晴朗的夜空突然炸起一声惊雷。
那根坚不可摧的青铜桩竟在苏月璃这一掌之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崩裂声。
黑色的污水从裂缝中喷涌而出,随之浮上来的,还有数十枚锈蚀严重的黄铜钥匙。
每一把钥匙上都挂着标签——那是苏家三代人被迫中断的研究项目,被强行封存在地底,成为了滋养“地眼”的养料。
“雪狼,带她去市档案馆。”楚风看了一眼地上的钥匙,迅速做出判断,“这下面只是证物,源头在官方记录里。”
一个小时后,市档案馆地下禁区。
楚风靠在门边的阴影里,看着雪狼护送苏月璃在密密麻麻的架子上翻找。
他的视线始终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的能量波动,防止有那种“看不见”的东西跟进来。
“找到了!”苏月璃捧着一本霉迹斑斑的工作笔记冲了出来,眼中闪烁着泪光,“我妈当年早就发现了!你看这一页!”
楚风接过笔记。
那是最后一页,字迹潦草,似乎是在极度匆忙的情况下写下的:【他们逼我画出阵图,但我偷偷改了两个节点的流向。
真正的门,不该由血肉去打开。
如果有一天有人看到这行字,记住,不要当英雄,当个人。】
楚风合上笔记,嘴角勾起一抹弧度:“阿姨比你会玩,她留了个后门。”
他拿出手机,对着那一页拍了张照,直接上传到了那个刚刚建立的“地下世界监督委员会”的公共平台上,并附上了一句极其嚣张的备注:
【下一个接班的,不该是另一个我。】
第二天上午,特别听证会。
会议室里坐满了各路“专家”和隐藏在幕后的掌权者。
楚风穿着一件普通的卫衣,站在发言席上,替苏月璃宣读那份连夜起草的《防圣化提案》。
“……任何制度不得依赖特定个体的牺牲来维持运转。如果一个系统必须通过‘造神’或者‘造鬼’才能稳定,那只能说明这个系统本身就是个漏洞。”
楚风的声音不大,却通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了全场。
“不管是守灶人,还是地眼镇守者,这种把责任无限神圣化、精英化的把戏,该结束了。关键信息必须开源,技术必须共享。我们不需要救世主,我们需要的是谁都能看懂的操作手册。”
台下一片死寂。
良久,代表席上,一位满头银发的老者缓缓举起了手。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全票通过。
散会时,楚风插在口袋里的手突然感觉一阵发烫。
他摸出那块神秘的陶片,上面原本模糊的刻痕再次加深,浮现出一行新的小字:【规则锚定·二级认证·破除虚妄威权】。
他走出大楼,站在台阶上深吸了一口气。
城市最南端,一座刚刚落成的新社区中心外墙上,巨大的电子屏正在滚动播放画面。
不再是那种令人仰视的英雄肖像,而是一张张普通志愿者的笑脸——有修暖气的工人,有整理档案的学生,有研究地质的技术员。
屏幕下方滚动着一行标语:这里没有英雄,只有无数愿意多烧一炷火的人。
楚风看着那一幕,眼中的金芒渐渐隐去,恢复了原本的黑色瞳仁。
一切看似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然而,就在《防圣化提案》正式公布的次日清晨,市报的一角,一篇没有署名的评论文章悄然刊登。
文章的标题很短,却透着一股令人不安的寒意:《当神明跌落凡尘,谁来在此守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