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方向,是东城区最大的老旧小区群,那里供热管网的老化程度,比这边还要严重十倍。
楚风的瞳孔骤然收缩,那团惨白色的寒气不是自然天气现象,它是具象化的灾难预兆。
“东区,幸福里小区。”楚风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直接切断了苏月璃还想继续分析数据的念头,“三分钟内,那边会出事。”
话音未落,苏月璃面前的监控屏幕墙上,原本平静的东区热力监控模块突然亮起刺眼的红灯。
警报声还没来得及从音箱里冲出来,就被她眼疾手快地静音了。
“供热中断,主阀压力归零。”苏月璃的手指在键盘上带出一串残影,语速极快,“不是爆管,是彻底的冷循环锁死。维修队正在赶过去,但我看他们的反馈……他们想远程重启。”
“重启没用。”楚风闭着眼,脑海中那个刚刚建立的“夜炉001”账号,此刻正在后台疯狂闪烁。
那不是系统报错,那是某种“东西”正在通过这个唯一的窗口,向阳间传递信息。
与此同时,幸福里小区地下泵房外,几个穿着反光背心的维修工正急得满头大汗。
“见鬼了!这可是寒潮第三天,再不供暖,那一楼的老头老太太得冻出毛病来!”带头的班长狠狠踹了一脚冰冷的主管道,对着对讲机吼道,“别废话,直接破拆!把备用阀换上去!”
就在班长举起切割机的瞬间,所有人胸前的移动终端猛地一震。
没有尖锐的警报声,只有一声沉闷如敲击锅炉壁的“咚”响。
屏幕亮起,一条优先级凌驾于所有操作之上的红框弹窗跳了出来:
【夜炉001提示:b7区循环泵逆流堵塞,请检查三级过滤舱。】
信息来源栏里,那行“市政历史运维组”的字样显得格外陌生又威严。
“这谁发的?”班长愣住了,这年头的系统还会自动诊断?
而且b7区循环泵是上世纪七十年代的老型号,早就不用了,哪来的传感器?
“照做。”耳机里传来苏月璃冷冽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感,“这是上级专家的远程指导。打开夹层,查过滤舱。”
维修工们面面相觑,但在苏大小姐的威压下,还是硬着头皮撬开了那扇锈迹斑斑的地下夹层铁门。
一股陈腐的霉味扑面而来。
当手电筒的光束打进过滤舱底部时,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那里真的堵着一团东西。
不是石头,不是淤泥,而是一大团早就被冷凝水冻得硬邦邦的灰褐色棉絮状物体。
班长用钳子把它夹出来,凑近一看,脸色顿时变了:“这……这是以前老国企堵漏用的麻绳?怎么会跑到这里面来?”
此时此刻,坐在指挥车里的楚风正通过破妄灵瞳远程注视着那团麻绳。
在他眼中,那不是什么废弃物。
麻绳表面,缠绕着一丝极细微、如果不仔细看根本无法察觉的青色能量。
那能量还没散去,依然保持着一种痉挛般的形态——那是五根手指死死抓握留下的痕迹。
这东西不是被水冲进去的,是被人硬生生塞进去的。
有人在那个只有鬼才知道的角落里,故意制造了这场“故障”。
如果不清理掉,系统会为了保护管网而强制停机。
“有人捣鬼。”楚风睁开眼,眸底寒光一闪,“那个‘夜炉001’不仅仅是在预警,它是在告状。”
“告谁的状?”苏月璃一边问,一边调取监控回放。
“告那些不想让它安息的人。”
苏月璃迅速将时间轴拨回到事故发生前两小时。
画面中,一个穿着灰色工装的身影在泵房外围一闪而过。
那人戴着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走路姿势有些僵硬,每一步都像是经过尺子丈量过一样精准。
他没有进入泵房核心区,只是在通风口附近停留了片刻,然后就像蒸发了一样消失在了监控死角。
“这身形……不像那个年代的工人,倒像是个受过训练的。”苏月璃眯起眼,“但他避开了所有正脸镜头,这反侦察意识太强了。”
另一边,阿蛮已经到了事发现场。
他没有惊动维修队,而是绕到了泵房外的主阀井口。
苗疆巫族的直觉告诉他,这里残留着比寒气更刺骨的东西。
阿蛮掏出一张替岗符,指尖一点,幽蓝色的火苗在寒风中腾起。
奇怪的是,这火既不晃动也不蔓延,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燃烧了十七秒,随后噗的一声熄灭,连一丝灰烬都没留下。
有回应。
阿蛮蹲下身,粗糙的大手贴上冰冷的井壁。
一股微弱却执拗的波动顺着指尖传来,那是一种没干完活绝不下班的死脑筋。
但这股执念此刻并没有攻击性,它在指引一个方向——
正北,三公里外,市总工会那座早就废弃的旧档案大楼。
阿蛮没有急着追过去。
他很清楚,对于这些东西,哪怕是想帮忙,也得先讲规矩。
他拔出腰间的短刀,在井盖内侧那层厚厚的油泥上,一笔一划刻下了六个字:
第九班组代查
刻完这六个字,井底那股阴冷的风突然停了,就像是有人看到了这张“回执单”,终于安心离去。
与此同时,一直潜伏在暗处的雪狼有了收获。
作为昆仑山的猎人,他不懂什么数据流,但他懂怎么追踪猎物的气味。
那个灰衣人的身上,有一股常年不见天日的霉味,混杂着老式润滑油的怪异气息。
连续三个晚上的蹲守,雪狼摸清了这个灰衣人的规律。
每天凌晨三点,不论天气多恶劣,这人都会准时出现在不同的热力站周边,既不破坏,也不偷盗,就在那里站着,像是在等待什么。
就在刚才,当幸福里小区的警报解除后,那个灰衣人再次现身了。
这一次,雪狼没给他机会。
在这人转身准备离开浓雾的一刹那,雪狼如同鬼魅般从高墙落下,一只手直接扣住了对方的肩膀。
没有反抗,没有惊呼。
入手的感觉不像是个活人,倒像是一截枯木。
灰衣人手里紧紧攥着一张被捏得皱巴巴的纸片。
雪狼一把夺过,借着路灯昏黄的光扫了一眼。
那是一张泛黄的工作证复印件,上面的照片已经模糊不清,姓名栏也被墨迹晕染,唯独右下角的工号依然清晰——0903。
这正是当年那个全员失踪的“第九班组”,最后一名补录成员的编号。
“你是谁?”雪狼低沉地问道,声音里带着昆仑冰雪的寒意。
灰衣人缓缓抬起头。
那一瞬间,就连见惯了生死的雪狼也不禁瞳孔微缩。
那是一双完全灰白的眼睛,没有瞳孔,也没有眼白,就像是两颗早已坏死的玻璃球。
这根本就是一个盲人!
灰衣人的嘴唇剧烈哆嗦着,发出的声音像是两块生锈铁片在摩擦,嘶哑,干裂,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解脱感:
“……轮到我了。”
话音刚落,一阵浓烈的大雾平地而起。
雪狼只觉得手掌一轻,原本被扣住的肩膀竟然如同沙砾般崩散。
等他再次抓去时,手里只剩下一件空荡荡的灰色工装,那个人就像是从未存在过一样,彻底融化在了凌晨四点的寒雾之中。
指挥车内,气氛凝重到了极点。
苏月璃看着雪狼传回来的那半张工作证复印件,眉头几乎拧成了一个川字。
“0903……这个工号在市政的公开系统里是查不到的。”她的手指在键盘上悬停了片刻,然后猛地敲下回车键,切入了一个更深层的数据库,“但是,既然有了工号,我就能反查到他当年的户籍底档。只要这人还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我就能把他的祖宗十八代都挖出来。”
随着进度条的推进,一张黑白色的老旧户籍卡慢慢在屏幕上显现出来。
然而,当楚风看清户籍卡上那张一寸免冠照片时,原本波澜不惊的脸色,第一次出现了一丝难以掩饰的错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