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逸的手掌刚从青铜门上收回，指尖还残留着金属的温热。那扇门没开，但他知道里面的东西在等他。风从墓道深处卷出来，带着一股陈年的土腥气，吹得人后颈发麻。
他转身就走，脚步干脆，连头都没回。
陈梦瑶紧跟两步，低声问：“不试试再推一次？”
“没必要。”他嗓音有点哑，“门要是能推开，早被那些拿圣器的疯子砸了。现在它不动，说明——有人比我们更怕里面的东西出来。”
她没再问，只默默检查了背包里的设备，确认电磁干扰器还在正常运行。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墓道口，外头天已黑透，荒漠上刮着干冷的风，沙粒打在脸上像细针扎。月光斜照，把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
刚踏出十来米，苏逸忽然停步。
他没抬头，也没回头，只是右手指节轻轻敲了下大腿外侧——这是他跟陈梦瑶定的暗号：**前方有动静，别说话**。
五个人影从沙丘后慢慢绕出来，手里都拎着家伙，最前面那个光头男人扛着一把锃亮的洛阳铲，铲头一点锈都没有，像是天天擦。
“哟，出来了？”光头咧嘴一笑，声音挺平，不慌不忙，“我还以为你们得在里面睡到天亮。”
苏逸站着没动，眼角扫过另外四个家伙。枪在肩上，刀在腰间，动作协调，走位分散，一看就是常走野路子的老手。但奇怪的是，他们没围上来，也没举武器，就这么散开站着，像在等命令。
“你们是谁？”陈梦瑶开口，语气冷静。
“盗墓的。”光头耸肩，“还能是啥？这地方二十年不开张，今儿总算见活人了。”
苏逸盯着他左耳缺了一小块，脖子上还有条蛇形纹身，盘得挺规矩，不像街头混混瞎刺的。
“东西拿到了？”光头又问。
“没有。”
“哦。”他点点头，突然抬手，朝苏逸这边抛了个东西。
苏逸没接，手腕微抖，脚下沙子悄然涌起一小团，稳稳托住那物件悬在半空。
是一块青铜残片，边缘参差，表面刻着模糊符文。但真正让苏逸呼吸一顿的，是那残片背面贴着的一小块布——灰蓝色，洗得发白，边角还绣了个歪歪扭扭的“舟”字。
那是他小时候给养父缝在衣服内衬上的标记。别人不可能知道，更不可能仿。
他眯了下眼，体内镇魂鼎轻轻一震，一丝气息探出，顺着沙粒传到残片上。刹那间，鼎纹微烫——这玩意儿，真沾过龙渊封印的力道。
“你从哪儿弄来的？”他问。
“你爹死的地方。”光头直视他，“戈壁滩西边三十里，塌了一半的地窖。我们老大当年和他一起进去的，出来时只剩他一个，抱着这块铜片，嘴里一直喊‘阿舟……阿舟不能死’。”
苏逸瞳孔猛地一缩。
阿舟是他乳名。亲妈走之前，最后一个叫这名字的人，就是养父。
他缓缓放下手，沙团散开，残片落回光头掌心。
“你们想干嘛？”
“合作。”光头拍拍铲子，“我们知道主墓室怎么进，机关哪条路安全，水道能不能走。你们呢？刚从里头出来，肯定摸清了些门道。尤其是你——”他指了指苏逸，“能抗住那种光的人，不是普通角色。”
陈梦瑶冷笑：“所以我们带路，你们捡便宜？”
“话别说这么难听。”光头摊手，“宝归宝，命归命。我们只要一件东西，拿到就撤，绝不贪多。你们要是信不过，现在就可以走，反正我们也拦不住你。”
苏逸沉默几秒，忽然笑了下：“你们老大呢？活着吗？”
“死了。”光头眼神没闪，“十年前让人割了喉咙，临死前说了句怪话——‘玄门的人，一个都没死，不对劲’。”
苏逸眉头一跳。
玄门？药王谷背后那群影子里的势力？居然也是这场行动的幸存者？
他不动声色，右手悄悄一收，脚下几粒细沙早已混着微量金属粉末，悄无声息附在残片边缘。等光头收回那碎片时，沙粒顺着他的手套缝隙钻了进去，紧贴皮肤。
御兽鼎微微一吸——**信号已种下**。
“行啊。”苏逸终于开口，“合作可以。但我有个规矩。”
“你说。”
“谁死，谁负责收尸。”他看着对方眼睛，“我不背活人，更不拖死人。”
光头愣了下，随即大笑：“痛快！死人我们见多了，活人才最难猜。”
他转身挥手，四人立刻散开队形，一人探路，两人警戒两侧，剩下那个背着个鼓鼓囊囊的帆布包，看轮廓像是图纸和工具。
“走吧。”光头对苏逸说，“主墓室外围有道暗闸，三十年前被沙埋了，最近才裂开条缝。我们试过三次，每次进去的人都没回来。但最后一次，摄像机拍到了点东西——”
他顿了顿，回头看了眼苏逸：“画面里有个背影，穿的衣服，跟你身上这件一模一样。”
苏逸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旧夹克，领口磨得起毛，袖口还打着补丁。这种款式，满大街都是。
可他知道，有些巧合，根本不是巧。
一行人开始往东边走，风越来越大，吹得人睁不开眼。陈梦瑶落后半步，手指在解码器上快速滑动，屏幕显示周围磁场有轻微波动，像是某种屏蔽装置在运作。
她没出声，只是把设备调成静音模式，悄悄录下所有数据。
苏逸走在中间，表面放松，实则每一寸神经都绷着。他能感觉到右臂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像是被什么东西啃过。焚元鼎的力量还没完全恢复，蛟魂也安静得出奇，仿佛在等着什么。
走了约莫二十分钟，前方沙丘后露出一段断裂的石墙，半截碑倒在地上，字迹被风沙磨平。光头停下，指着墙根一处塌陷：“就是这儿。下去之后三岔口，左走毒池，右走断桥，中间是通风井——我们走中间。”
“你们先。”苏逸说。
“你防我？”光头笑。
“我防所有人。”他语气平淡，“你要是不怕死，可以第一个跳。”
光头耸耸肩，还真往前走了两步，蹲下检查绳索。其他人立刻跟着准备装备。
陈梦瑶靠近苏逸，压低声音：“那个帆布包里有信号干扰器，频率跟药王谷实验室用的接近。”
“我知道。”他点头，“所以待会儿你跟紧我，别让他们把你隔开。”
“你真信他们的话？关于你养父？”
苏逸看了眼前方光头正往腰上绑安全扣的背影，轻声道：“我不信人，但我信这块铜片。它不会骗我。”
“万一他们是冲着你体内的东西来的呢？”
“那就看谁更快。”他嘴角微扬，“他们想挖墓，我想挖真相。顺手的事。”
光头回身招手：“下来吧！风要大了！”
第一根绳子已经固定好，垂进黑暗的洞口。
苏逸深吸一口气，迈步上前。
他抓住绳子，正要往下，忽然感觉掌心一热——刚才融兵鼎偷偷吞噬的几粒沙尘，在他皮肤底下微微震动了一下。
追踪信号，还在。
他低头看了眼洞口，黑得看不见底。
然后纵身一跃，身影迅速消失在黑暗中。
陈梦瑶紧随其后，绳子晃了两下。
光头最后一个下，他站在边缘，望着头顶渐弱的月光，低声说了句什么，没人听清。
风吹过废墟，卷起一片黄沙。
地面上，那只防水袋里的十字架残骸，已被沙子掩埋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