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雅得的天空被沙尘和烟雾压住,光线混着灰色的雾层落在街道上,使整座城市像被罩上一层暗色的滤镜。
感染最初出现在城南的贫民窟,那里的棚屋靠得很近,走廊间只容得下一辆摩托车,垃圾堆和排水沟散发着潮湿的腐味。
夜里有人在棚屋间奔走,声音凌乱而尖锐,到天亮时,整条街道已经空了,只留下倒塌的铁皮、被撞开的门板和几辆摔翻的手推车。
当地军阀试图封锁道路,但人群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像被暴雨冲散的队伍,没有方向也没有秩序。
有人抱着孩子沿着陡峭的土坡往上跑,有人拉着半昏迷的家人,有人在街角一遍遍敲着邻居家的门,却没有任何回应。
当第一批变异体冲出贫民窟进入主干道时,市中心已经听见了远处的枪声。
市区的道路最开始还能维持部分秩序,几个路口的装甲车布了防线,士兵隔着护盾喊着让市民往相反的方向撤。
可队伍越拉越长,喊声和哭声混在一起,拥挤的人群挤满了道路,警戒线在推搡声中一次次后退,直到再也维持不住。
感染蔓延到银行区和商业中心的时候,整座城市已经失去了节奏。
高楼之间反射着火光,喷淋系统在空中洒下水雾,像是试图让火势慢一点扩散。
几处广场的地面上散落着破碎的玻璃和随手丢弃的鞋子,路边停着无人认领的车辆,警报器一直在叫,声音在空楼之间回荡。
一辆巴士横在十字路口,车门大开,座椅上洒着干涸的血迹;司机的位置空着,方向盘被反复撞得变形。
附近的店铺铁门被拉下一半,里面堆着匆忙逃离的人留下的物品,有几把椅子倒在柜台后面,像是有人在最后一刻试图抵挡什么。
更多的市民被困在城市残破的缝隙里。
有一户人在半塌的公寓里封住了门缝,用家具堵住入口,悄悄煮着最后一锅水,屋内的孩子不敢哭,只抓着母亲的衣角不放。
一名老者躲在停车场的阴影里,紧紧抱着装着药物的布袋,听着上层的撞击声一点点移动,他的呼吸压得很低,仿佛稍大一点声音就会引来什么。
一群青年躲在一栋办公楼的地下室,用灭火器撑住门,把手机灯光反着照向地面,试图确认有没有东西在外面爬动。
城市中心的道路上,有几具被压扁的变异体尸体散在地面,它们被逃难的车辆碾过,四肢从奇怪的角度向外折开,躯干被压成一片混杂着灰尘和血迹的糊状物。
利雅得曾经灯光密布的夜晚,如今只剩断续的火光和建筑倒塌时的沉闷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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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雅得市中心的商业区原本是整座城市最明亮的地方,白天车流与行人交织,夜里霓虹反射在玻璃外墙上,一层层叠成光的河流。
现在那里像被另一种东西占据了。
第一批变异体进入市区时,只是沿着大厦的空楼梯和破碎的自动扶梯乱爬。
后来数量越来越多,它们像是在寻找什么,又像是本能地朝着城市中最高、最密的区域聚集。
等到中心商业广场被围堵失守的那一刻,整片区域已经开始出现明显的变化。
一栋被撞裂外墙的写字楼最先被占据。
变异体从破口的外侧攀上去,动作像是四肢交错的影子,一只接着一只贴着墙面爬入内部。
之后,它们开始沿着楼层之间的缝隙移动,撕开天花板,把通风管道扯成一条条裸露的金属骨架。
天光从破碎的玻璃墙照进去,可以看到整层楼的桌椅和隔断被推到角落,地面上堆着厚厚一层暗色的液体。
再后来,变化变得更加明显。
最靠近商业中心的那座购物大厦外墙开始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形态。
原本平直的玻璃幕墙已经全部破碎,外层被一层厚重的血肉组织附着,从远处看就像是建筑被一种巨大的暗红色藤壶牢牢抓住。
组织上布满突起的纹路,沿着楼体往上攀爬,一直延伸到二三十层的高度。
在光线照到的地方,那些组织有细微的起伏和收缩,像是某种在深层缓慢呼吸的东西。
破碎的楼板之间被拉出大量纤维状的肉丝,把整层空间连成一个看不见尽头的网络。
一些变异体在其中爬行,动作迅速,像是在洞穴里穿梭的昆虫。
购物大厦内部完全变了样。
原本的中庭被肉块覆盖,吊灯被拉扯得歪向一边,底下堆着混着碎骨和塑料碎片的凝固物。
二楼的护栏坍塌成一片扭曲的钢架,几处原本用于展示的开放式柜台被血肉结构挤压成半圆形的空腔。
它们像是某种临时形成的室巢,边缘的纹路和旧伤口一样皱缩。
更深处的墙面被完全吞没,原本的广告牌被一层层贴附的组织覆盖。
一些区域传来低沉的摩擦声,是变异体在内部移动时带动那些粘附结构的声音。
天桥上的玻璃早已碎裂,桥体被肉丝拉成一个倾斜的洞口,多只变异体在其中进出,动作来去无声。
大厦周围的街道铺满了被冲刷过的痕迹。
车身残骸堆在路边,车门被撬弯,内部布料被撕掉,地面混着被拖拽过的血迹和干掉的污泥。
一些路口甚至出现了成片的骨架,它们被堆成高矮不一的小山,像是被某种力量随手扔在一起。
在更高处,整座大厦的一侧完全坍塌,钢梁裸露,如同断裂的肋骨。
那些肋骨之间也有暗色的肉块横向连接,使坍塌的部分变得像某种巨大的、未成形的生命体外壳。
风吹过缝隙时,会带出低低的振动声,像是里面有什么东西在不规律地蠕动。
这片商业区已经不像城市的一部分,更像是被改造成了一个庞大的巢穴。
大量变异体在内部穿行,组织层层叠叠,把人类建造的空间改造成了完全不同的结构。
而在这些层层叠叠的血肉之间,仍可见一些被困的市民蜷缩在角落,呼吸微弱,整个人被黑暗和臭气包围,只能在这座被改造的都市深处苟延残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