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室的门在身后无声合拢,将主控大厅那片幽蓝的冷光和设备嗡鸣彻底隔绝。这里的光线是柔和的暖黄色,空气里弥漫着比外面更浓郁的、甜暖的奶香和婴儿特有的柔和气息。艾阳和艾月并排睡在角落那张带着透明力场罩的小床上,呼吸均匀,小胸脯轻轻起伏,睡得正沉。阳宝和月宝安静地悬浮在床边,传感器光芒调至最暗,如同两尊沉默的守护者。
艾雪走在前面,背影依旧透着一种让艾克心慌的、冰冷的平静。她甚至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艾克像个等待审判的囚徒,脚步僵硬地跟在她身后,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手心沁出冰冷的汗。他飞快地在脑中预演着各种解释方案,试图找到一丝生机。
艾雪走到休息室中央的小圆桌旁,停了下来。桌上放着她刚才从主控区带过来的、那杯还剩一小半的“特制营养剂”,以及……一个她不知何时从家里带过来的、崭新的、甚至还带着包装的……电动吸奶器。
艾克的目光触及那个吸奶器时,瞳孔骤然收缩,最后的侥幸心理彻底粉碎,脸色瞬间白了几分。
艾雪终于转过身。她的脸颊上还残留着未完全褪去的红晕,但表情却异常平静,甚至平静得有些可怕。她拿起桌上那杯“营养剂”,递到艾克面前,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像冰针一样扎进艾克耳朵里:
“刚下班回来,累了吧?先补充点营养。你最喜欢的,‘特制’的。”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砸在艾克紧绷的神经上。他看着她那双清澈却此刻深不见底的眼睛,喉咙发干,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机械地、几乎是麻木地接过那杯子,指尖冰凉。
“喝啊。”艾雪催促道,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
艾克的手微微颤抖,在那双洞悉一切的目光注视下,他没有任何挣扎的余地。他闭上眼,像是喝毒药一样,仰头将杯子里那点残余的、此刻尝起来如同熔岩般滚烫的液体一饮而尽。那熟悉的、曾让他无比安心沉迷的甜暖味道,此刻却只剩下无尽的羞耻和恐慌。
看着他喝完,艾雪脸上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捕捉的冷笑。她拿起桌上那个崭新的吸奶器,拆开包装,动作慢条斯理,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接着,只见她手持一个明显专为女性而设计的吸奶器,缓缓转过身来,目光径直投向脸色苍白如纸、身体僵硬地呆立当场的艾克身上。她向前迈出一小步,微微仰起头,用那双充满复杂情感的眼睛凝视着眼前这个男人:其中既有熊熊燃烧的怒火,也有难以言喻的羞涩与窘迫,但更多的还是那种即将喷涌而出、近乎荒诞不经的笑意。
紧接着,她毫不犹豫地举起右手,将手中握着的吸奶器喇叭口,毫无顾忌地......按压在艾克那宽阔平整且身着首席科学家制服的胸膛之上!
刹那间,一股冰冷刺骨的塑料质感透过衣物传递过来,犹如一道凌厉的电流瞬间击中了艾克全身,令其不由自主地剧烈颤抖起来,仿佛遭受了一场突如其来的电击一般。
然而,这仅仅只是个开始。艾雪没有丝毫停顿,迅速果断地按下了吸奶器的开关按钮。
嗡——伴随着一阵低沉而平稳的嗡嗡声响,吸奶器当即应声启动,随即发出一种轻柔舒缓但此时此刻听上去却格外尖锐刺耳甚至有些阴森恐怖的运转声音。与此同时,那只原本就十分柔韧的喇叭口更是紧密贴合于艾克的制服表面,形成了一种既滑稽可笑又极具侮辱性的强大负压效应。
艾雪抬着头,看着他那张写满了震惊、羞耻、不知所措的俊脸,用最“温柔体贴”、却字字诛心的语气,清晰地说道:
“好了,现在补充完营养了。”
“接下来,‘吸出来’吧。”
“省得你待会儿……‘压力大’,需要‘解压’的时候,没、有、存、货。”
“嗡——”吸奶器持续地、徒劳地运行着,吸附在根本不可能产出任何乳汁的男性胸膛上,发出单调而讽刺的声音。
艾克整个人石化了。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那个紧贴在自己胸口、不断试图“工作”的仪器,感受着那荒谬的吸附感,再看向艾雪那张强忍着各种情绪、故意摆出无比“认真”表情的脸……
一股无法言喻的羞耻感如决堤的洪水一般向他汹涌袭来,仿佛要把他整个人都吞噬掉。他只觉得自己的脸像是被火烤过一样滚烫,耳朵和脖子也迅速涨得通红,甚至好像能看到有丝丝热气从皮肤里冒出来!这种感觉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前所未有的,比任何时候都还要尴尬、还要社死、还要......令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再也不出来!
“艾……艾雪……”他的嘴唇微微颤抖着,仿佛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撑开牙关,试图挤出几个音节来表达内心的想法。然而,喉咙里似乎有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捏住,让他无法顺畅呼吸,更难以发声。他努力挣扎着,喉咙间只传出一声声嘶哑而沉闷的低吼,宛如两块粗糙的砂纸相互摩挲所产生的刺耳声响。
此时此刻,艾克终于明白过来——她竟然将他曾经用来欺骗她的话语,原封不动地、甚至变本加厉地返还给他!那些熟悉又陌生的字眼如同一串串锋利无比的箭矢,无情地射向他的心脏;又如同一记记响亮清脆的耳光,狠狠地抽打在他的脸上,打得他眼冒金星,天旋地转,一时间竟找不着北。
他呆呆地张大嘴巴,却发现自己已经完全丧失了说话的能力,任凭那台冷冰冰的吸奶器继续在自己胸前卖力运转,发出阵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嗡嗡声。那冰冷坚硬的塑胶与肌肤亲密接触带来的不适感,以及那荒诞不经的震动感,使得他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充斥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窘迫,这种感觉由内而外迅速蔓延开来,直至抵达身体最末梢的神经,令他从头到脚都陷入一片极度的难堪之中。
休息室里,只剩下吸奶器持续运行的“嗡嗡”声,和两个宝宝熟睡的轻微呼吸声。
艾雪看着他这副恨不得原地消失的模样,看着他红得快要滴血的脸和几乎要崩溃的眼神,心里那点怒气终于被一种巨大的、荒谬的、再也压制不住的笑意所取代。
她猛地关掉了吸奶器的开关。
“嗡——”声戛然而止。
世界瞬间清静了。
艾雪像只愤怒的小兽一般,猛地伸手抓住那个滑稽可笑的仪器,用力一扯便将其从丈夫艾克胸前拽了下来,并如同丢弃一件无用之物般随意地丢回到桌子上。紧接着,那一直紧绷着的面容再也无法维持下去,伴随着一阵清脆悦耳的笑声,艾雪终于还是憋不住了!
这阵笑声仿佛决堤的洪水,一旦开始就难以停歇。起初只是轻轻的几声轻笑,但很快就变得越来越响亮、越来越放肆,到最后甚至演变成了开怀大笑。她笑得前俯后仰,几乎要直不起身子来;泪水也不受控制地顺着脸颊滑落而下,与之前强行伪装出的冷漠和庄重形成鲜明对比——此刻的艾雪宛如换了一个人似的。
“哈哈......哈哈哈......艾克啊艾克......你看看你自己现在这副模样......哈哈哈......简直太好笑啦!”艾雪一边大笑着,一边用手指向仍呆立原地、浑身僵硬如雕塑般的艾克,以及他胸口处那片因为受到吸力而略微起皱的制服布料,似乎想要让所有人都看到这场闹剧的主角究竟有多么狼狈不堪。
艾雪笑了好一会儿,才擦着眼泪直起腰,脸上还带着未褪的红晕和笑意,眼神却终于恢复了往日的温度和一丝无奈的纵容。她走上前,伸出手,轻轻替他抚平胸口那块被吸得皱巴巴的布料,声音里还带着笑后的微喘:
“行了……馋猫科学家……别摆出那副世界末日的表情了……”
她踮起脚尖,在他依旧滚烫得吓人的脸颊上轻轻亲了一下,语气柔软了下来,带着认命般的叹息:
“……下次想喝,直接说。别再偷偷摸摸往我饮料里加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了……听到没?”
巨大的羞耻潮水缓缓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无地自容。艾克看着眼前笑容温暖、眼中满是了然和纵容的妻子,耳根的红晕依旧浓得化不开。他猛地伸出手,将她紧紧地、紧紧地搂进怀里,把发烫的脸深深埋进她的颈窝,发出了一声模糊不清的、带着巨大窘迫和如释重负的咕哝:
“……嗯。”
丢人就丢人吧。
反正……这辈子是彻底栽她手里了。
休息室里,暖光柔和,奶香依旧。那台被遗弃在桌上的吸奶器,像个沉默的见证者,记录下这场由“特供营养剂”引发的、最终以首席科学家社会性死亡为代价的、搞笑又无比温馨的家庭“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