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吴宏的喜酒热闹劲儿一过,家里就冷清下来了。帮忙的邻居都散了,大姐和四姐也各自回了婆家。院子里只剩下爹娘、弟弟和新媳妇秀梅,还有我们娘俩。
我看着爹娘脸上还没褪尽的喜气,再看看弟弟和秀梅小两口忙进忙出、眉梢眼角都带着笑的模样,我这心里头,就跟揣了只刺猬似的,扎得慌。高兴是真高兴,可这高兴是他们的,跟我没多大关系。我就是个外人,是个来吃喜酒的客。
我不能再待下去了。再待下去,我自己都觉得臊得慌。弟媳妇刚进门,我就带着个孩子赖在娘家,算怎么回事?这不是给爹娘添堵,给弟弟添乱吗?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我就起来了。轻手轻脚地收拾好那个小包袱,把力力叫醒,给他穿好衣服。孩子睡得迷迷糊糊,揉着眼睛问:“娘,咱去哪啊?”
我心里一酸,摸摸他的头:“回家。”
说是回家,可那个张家,哪算个家啊?就是个狼窝!
我拉着力力走出东屋,爹娘也起来了,正在灶房忙活早饭。看见我拎着包袱,我娘愣了一下,手里的勺子差点掉锅里:“香啊,你这……这是干啥?再多住几天啊!急啥?”
我爹也放下手里的柴火,皱着眉头看我:“就是,家里又不是没地方住。力力刚跟外公外婆亲热点,你这就要走?”
弟弟吴宏和秀梅也闻声出来了。吴宏一脸不解:“姐,咋了?是不是家里有啥事?”秀梅站在他身后,没说话,眼神里有点好奇,也有点不知所措。
我看着他们,心里堵得难受,强挤出一个笑:“没啥事。喜酒也喝完了,家里……家里也有一摊子事,得回去看看。”我实在说不出“回张家”那几个字。
我娘走过来,一把拉住我的手,眼圈又红了:“香啊,跟娘还说瞎话?你那家里有啥事?是不是……是不是怕住久了,你弟媳妇有想法?”她说着,回头看了秀梅一眼。
秀梅赶紧摆手,小声说:“娘,我没……我没想法,让姐多住几天吧。”
我心里更不是滋味了。秀梅是个好姑娘,刚进门,懂事。可越是这样,我越不能不懂事。
“不是,娘,真不是。”我低下头,不敢看他们的眼睛,“我就是……就是得回去了。总不能老住着。”
我爹叹了口气,蹲在地上,掏出旱烟袋吧嗒吧嗒地抽起来,烟雾缭绕,也遮不住他脸上的愁容。他知道我的难处,可他也没办法。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哪有长住娘家的道理?更何况还是带着个孩子。
就在这时,院门被推开了,大姐吴招娣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她家离得近,就嫁本村,这是又过来串门了。一进门看见我们这架势,她愣了一下:“哟,这是要走了?”
我点点头,没说话。
大姐看看我,又看看爹娘和弟弟弟媳,一下子明白了。她走过来,拉住我的胳膊,把我拽到一边,压低声音说:“香啊,你真要回那个狼窝去?张左明那家子人,能给你好脸色看?你回去不是找罪受吗?”
我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大姐一句话就戳到了我心窝子上。是啊,回去就是找罪受。可不回去,又能去哪?
大姐看着我这样子,心疼地拍了拍我的手背:“要不……你跟力力,先去我那住几天?散散心?我家虽然也不宽裕,但多你们两张嘴,挤一挤,也还过得去。总比你现在回去强!”
我抬起头,看着大姐真诚的眼神,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去大姐家?这……这合适吗?大姐婆家也不是她一个人说了算,还有公婆妯娌呢。我们娘俩去,不是给她添麻烦吗?
“大姐,我……”我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别我我我的了!”大姐性子直,打断我的话,“就这么定了!先去我那住几天!缓缓劲儿再说!总不能眼看着你往火坑里跳!”她说着,就伸手来接我的包袱。
我娘在一旁听见了,也赶紧说:“对对对!香啊,听你大姐的!先去你大姐那住几天!缓缓再说!回张家的事,不急!”
我爹也磕了磕烟袋锅,闷声说:“去吧,你大姐说得对。”
弟弟吴宏和秀梅也附和着点头。
看着一家人都在为我着想,我这心里,又是温暖,又是酸楚。四姐昨天一早就回去了,她自个儿日子也难,啥也没说。我知道,她不是不关心我,是她也没办法。
最终,我拗不过大姐和爹娘的劝说,点了点头。去大姐家,好歹是个缓冲,能让我喘口气,好好想想以后的路。
“那……那就麻烦大姐了。”我低声说。
“麻烦啥!自家姐妹,说这外道话!”大姐爽快地拎过我的包袱,又弯腰把力力抱起来,“力力,走,跟大姨回家!大姨给你蒸鸡蛋羹吃!”
力力看看我,又看看大姐,小声叫了句:“大姨。”
就这样,我没回那个令人窒息的张家,而是跟着大姐,去了她家。
走在去大姐家的路上,我心里依旧沉甸甸的。大姐家是暂时的避风港,但不是长久之计。我终究得靠自己,给力力挣一个真正的、安稳的家。
这条路,很难,但再难,我也得走下去!为了力力,也为了我自己!我再也不要过那种仰人鼻息、猪狗不如的日子了!
看着走在前头、抱着力力有说有笑的大姐,我心里暗暗发誓:大姐,你的情,我记下了!等我吴香香熬出头那天,一定加倍报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