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的门“咔哒”一声,在凯瑟琳·埃文斯的身后关上。
她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像一尊精美的雕像,站在门外,通过单向玻璃,审视着她的“猎物”。
米勒探员站在她身后,手始终没有离开腰间的枪柄,额头上全是细密的冷汗。
刚才那场交锋,他连呼吸都是多余的。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见证一场审讯,而是在旁听两个不同物种的顶级掠食者,划分领地。
“埃文斯女士……”米勒的声音有些干涩,“我们……就这么让他一个人待着?他太危险了。”
“危险,才意味着有价值。”埃文斯的声音很平静,但那双蓝色的眼睛里,却燃烧着野心的火焰。
“KGb找了五年都找不到的人,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米勒说出了自己的疑虑,“他要是做不到呢?”
“做不到,”埃文斯转过身,脸上露出了一个冰冷的,属于猎食者的微笑,“那他就只能一辈子待在这里,成为我们研究‘中国式疯子’的最佳样本。”
她相信,秦明轩听得懂这个潜台词。
要么,成为她的刀。
要么,成为她的标本。
房间内。
秦明-轩拿起那份关于德国科学家的绝密档案,姿态悠闲地坐回沙发上。
他甚至还有心情,给自己又倒了半杯波本威士忌。
【系统,别摸鱼了,出来接客。】
秦明轩心念一动。
【扫描这份名单,关联德国战后所有公开及非公开数据库,分析目标人物的社会关系、学术背景、个人习惯、以及……所有已知的心理创伤。】
他没有问系统:“这群人在哪?”
那是蠢货才会问的问题。
一个真正的情报操盘手,要的不是答案,而是构成答案的所有逻辑链条。
【叮!数据扫描中……关联德国国家档案馆、联邦情报局前身“盖伦组织”内部档案、盟军占领区人口普查数据……】
【数据交叉比对中……发现悖论点:该批科学家在1945年纽伦堡审判前,曾集体签署过一份“效忠德意志科学精神”的宣言,拒绝为任何战胜国服务。】
【心理侧写模型建立……目标群体核心特征:极度高傲、理想主义、对政治极度厌恶、并对V2火箭计划造成的平民伤亡,抱有强烈的集体负罪感。】
【结论:他们不是在躲避cIA或者克格勃。】
【他们是在……自我放逐。】
秦明轩晃了晃酒杯,琥珀色的酒液在杯壁上挂出一道漂亮的弧线。
【一群想当科学家,却被逼着造杀人武器,最后玩脱了,跑去深山老林里忏悔的文艺青年?】
【有意思。】
【对付这种人,用枪和钱,是最低效的侮辱。】
【得用……梦想。】
秦明-轩放下酒杯,再次对系统下达了一个截然不同的指令。
【系统,切换分析模型。】
【放弃对“人”的直接搜索。】
【转为扫描1945年至今,整个西德境内,所有区域的“物资消耗异常”数据。】
【重点筛查:咖啡豆(非军方供应)、高级烟草、英文版科学期刊、高精度电子元件、以及……抗抑郁类药物的非正常流通记录。】
这是一个疯狂的指令。
数据量之庞大,足以让五角大楼的超级计算机,运行整整三天。
但对于系统来说。
【叮!指令收到。开始进行全德物资消耗热力图分析……】
【数据流启动……】
光幕上,一幅巨大的西德地图浮现出来。
无数条代表着物资流动的光线,在地图上纵横交错。
三秒后。
地图上绝大部分区域,都变成了代表“正常”的绿色。
只有一处,在巴伐利亚州的黑森林深处,一个甚至在地图上都没有被标注出来的小村庄,亮起了刺眼的,代表着“极度异常”的红色。
【目标区域锁定:贝希特斯加登国家公园,国王湖畔,圣巴多罗买礼拜堂周边区域。】
【数据显示:该区域常住人口不足50人,但近五年内,高品质咖啡豆消耗量,与慕尼黑大学物理系持平。】
【《自然》与《科学》期刊的订阅量,超过整个巴伐利亚州的总和。】
【最关键的是,一种由瑞士罗氏公司生产的,用于治疗严重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的实验性药物,其最大消耗地,不是柏林的医院,而是这个无名小村的教堂。】
秦明轩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找到了。】
【KGb和cIA像无头苍蝇一样,满世界找人。】
【而我,只需要查一下他们的……外卖订单。】
从埃文斯给他下达任务,到他锁定目标。
整个过程,不超过五分钟。
【搞定,收工。】
秦明-轩伸了个懒腰,走到门边,按下了呼叫铃。
门外的米勒探员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拔出了枪。
“干什么?!”
“麻烦叫一下埃文斯女士。”秦明轩的声音,通过通话器传出来,懒洋洋的,“告诉她,她的考题,我做完了。”
“什么?!”米勒以为自己听错了。
五分钟?做完了?
你他妈是把卷子吃了吗?!
十分钟后。
凯瑟琳·埃文斯再次坐在了秦明轩的对面。
她的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但她放在膝盖上,微微蜷曲的食指,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秦先生,你说你做完了?”她开门见山,“我需要一个解释。”
“解释很简单。”秦明轩将一张纸推了过去,“国王湖,圣巴多罗买礼拜堂。你要找的人,都在那儿,一个都不少。”
埃文斯拿起那张纸,看着上面那个地名,眉头紧锁。
“你的依据是什么?”
“依据是,一群平均年龄超过五十岁,有严重负罪感和社交恐惧症的老家伙,不可能戒掉咖啡和学术期刊。”秦明-轩靠在沙发上,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讨论今天的天气。
“他们以为自己躲得很好,但他们忘了,生活,是会留下痕迹的。”
埃文斯沉默了。
她不需要去验证这个情报的真伪。
因为这个思路,这个匪夷所思,却又直指问题核心的分析角度,本身,就比任何证据都更有说服力。
cIA和KGb,都在找一群“科学家”。
而秦明轩,在找一群有特定生活习惯的“人”。
高下立判。
“很好。”许久,埃文斯才缓缓点头,看向他的眼神,彻底变了。
那不再是审视,而是……正视。
“秦先生,你证明了你的价值。”她说道,“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要如何把他们带回来了。”
“我一个人去。”秦明-轩的回答,再次让她感到了意外。
“什么?”
“你没听错。”秦明-轩站起身,“不需要cIA的突击队,也不需要FbI的谈判专家。我自己去。”
“你疯了吗?!”米勒在旁边忍不住插嘴,“那些人都是偏执狂!他们的藏身地,很可能布满了陷阱!”
“所以,我才要一个人去。”秦明-轩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什么都不懂的白痴。
“埃文斯女士,你想让他们为美国工作,对吗?”
“是的。”
“那就不能用枪指着他们的头,逼他们就范。”秦明-轩说道,“那只会让他们选择,拉着你们的人同归于尽。”
“对付一群理想主义者,唯一的办法,就是给他们一个,无法拒绝的,更伟大的理想。”
他走到埃文斯面前,伸出了手。
“所以,现在,我需要你帮我准备几样东西。”
“说。”埃文斯被他的气场完全压制,下意识地回答。
“第一,给我一架直升机,和整个巴伐利亚州最高级别的通行许可。”
“可以。”
“第二,以五角大楼的名义,伪造一份文件。内容是:美国军方准备重启‘曼哈顿计划’,但这一次,目标不是原子弹,而是……载人航天。”
埃文斯的瞳孔,猛地一缩。
“第三,”秦明-轩的嘴角,勾起一个恶作剧般的笑容,“给我找一个,全德国最优秀的儿童唱诗班。”
“唱诗班?”
埃文斯和米勒,同时露出了地铁老人看手机的表情。
直升机,伪造文件,这都在理解范围之内。
但你要一个唱诗班干什么?
去国王湖开演唱会吗?
“对,唱诗班。”秦明-轩的语气不容置疑,“让他们练一首歌。就那首,大卫·鲍伊的,《Spaceoddity》。”
“可是……现在是1950年,这首歌还没被创作出来。”米勒忍不住小声提醒。
秦明轩瞥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在心里默默吐槽。
【我知道,我就是故意为难你们的。】
【系统,把《Spaceoddity》的曲谱和歌词给我调出来。】
【叮!曲谱已生成。】
秦明轩拿起笔,在纸上飞快地写下了一串串音符和英文歌词,然后递给埃文斯。
“告诉唱诗班的指挥,这首歌,叫《星辰大海》,是我……昨晚做梦时,梦到的旋律。”
埃文斯看着那份曲谱,感觉自己的脑子快要不够用了。
她彻底放弃了去理解秦明轩的打算。
她现在只有一个念头。
这个男人,要么是个能预知未来的神棍。
要么,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无可救药的疯子。
而她,已经和这个疯子,绑在了同一艘船上。
“秦先生……”埃文斯深吸一口气,做出了最后的努力,“你确定,这能行?”
秦明-轩没有回答。
他只是走到窗边,看着远处的天空,用一种近乎梦呓的声音,轻轻哼唱了起来。
“Groundcontroltomajortom……”
“Yourcircuitsdead,theressomethingwrong……”
“can you hear me, major tom? can you hear me, major tom?”
那空灵、悠远,又带着一丝悲伤的旋律,回荡在死寂的安全屋里。
埃文斯看着他的背影,突然产生了一种错觉。
她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来自东方的神秘间谍。
而是一个,来自遥远星海的,孤独的旅人。
她放弃了思考,拿起那份曲谱,对米勒下达了命令。
“照他说的,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