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当山下，蜿蜒的山路上。
几辆黑色的商务车组成的车队，正以一种春游般悠闲的速度行驶着。
车内，气氛热烈得堪比过年。
“哈哈哈！痛快！你们是没看到周蒙那张脸，跟吃了三斤苦瓜似的！”
纯阳掌教，那位脾气火爆的红脸老道，正抱着那个古朴的木盒，笑得满脸褶子都开了花。
他小心翼翼地摩挲着盒盖，感受着里面传来的那股子玄奥气息，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周蒙这老小子，还想跟我们玩金蝉脱壳？把王也逐出师门就想撇清关系？做梦！”
“要不是铁板仙师叔道法通玄，一眼看穿了他的把戏，今天还真就被他蒙混过关了！”
被众人吹捧的铁板仙，那个枯瘦老道，只是矜持地摆了摆手，眼底却藏不住那份得意。
“小道尔，小道尔。不过是祖师爷赏饭吃。”
“师叔谦虚了！”纯阳掌教大手一挥，“等我们回山，立刻召集门内最聪慧的弟子，一同参悟这《风后奇门》！到时候，我全真教的实力，必定能再上一个台阶！”
“到那时，什么哪都通，什么三一门，都得看我们脸色！”
车里的人纷纷附和，畅想着美好的未来，仿佛已经看到全真教脚踩武当、拳打龙虎、一统道门的辉煌景象。
就在这时。
“嗡……”
一阵极其诡异的蜂鸣声，毫无征兆地在每个人脑海里响起。
那声音不大，却尖锐得能穿透灵魂。
“呃！”
车队里，那些道行稍浅的年轻弟子，连哼都没哼一声，双眼一翻，直接软倒在了座位上。
“吱嘎——！”
几辆车像是被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喉咙，电子系统瞬间失灵，歪歪扭扭地停在了路中间。
“怎么回事？！”
“敌袭！”
纯阳掌教和铁板仙等几位高手脸色剧变，猛地推开车门冲了出来。
放眼望去，山路寂静，林间只有风声。
但那股子令人心悸的阴冷气息，却浓郁得化不开。
一个身影，在前方不远处的路中央，由虚转实，缓缓浮现。
那是个身形佝偻的老者，脸上戴着一张没有任何表情的古朴铁面具，身上穿着破旧的道袍。
最诡异的是，他的周身，盘旋着四道肉眼可见的黑色气流，气流中隐约可见扭曲痛苦的人脸，发出无声的哀嚎。
那是四头道行极深的阴灵！
“阁下是……何方神圣？”
纯阳掌教强压下心头的惊骇，厉声喝问。
铁面具下的嘴唇动了动，吐出两个沙哑的，带着金属摩擦质感的字。
“周圣。”
这两个字，如同两记重锤，狠狠砸在所有人的心口上。
周圣？！
武当那个欺师灭祖的叛徒？
他怎么敢出现？！
“放你娘的屁！”纯“阳掌教当场就炸了，“周圣那缩头乌龟，早就不知道躲哪个耗子洞里去了！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冒充他？！”
铁面具老者没有理会他的咆哮，目光越过他，径直落在他怀里抱着的木盒上。
“把不属于你们的东西，交出来。”
“想要？拿命来换！”
纯阳掌教怒吼一声，体内炁劲勃发，身形化作一道红影，直扑过去。
“米粒之珠。”铁面具老者不屑地评价了一句。
他身旁，那四头阴灵发出一阵尖啸，化作四道黑色的锁链，从四个刁钻至极的角度射向纯阳掌教。
“雕虫小技！”
纯阳掌教掌心雷光闪烁，正要硬撼。
“掌教小心！此獠妖法诡异！”
铁板仙大喝一声，将手中的乌黑铁板猛地往地上一顿。
他咬破指尖，以血为引，在铁板上飞速画符。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破邪！”
铁板上血光大盛，化作一面光盾，堪堪挡在纯阳掌教面前。
“噗嗤！”
然而，那四道黑色锁链却视光盾如无物，轻而易举地穿透过去。
纯阳掌教瞳孔骤缩，只来得及将身子一侧。
四道锁链瞬间洞穿了他的四肢，将他死死地钉在了半空中！
“啊啊啊！”
剧痛和屈辱让纯阳掌教发出了野兽般的嘶吼。
“掌教！”
“妖人！我跟你拼了！”
铁板仙身旁，一位同行的老门长目眦欲裂，怒吼着扑了上去。
铁面具老者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抬起一根手指，对着他遥遥一点。
“聒噪。”
一道比墨还黑的细线，一闪而逝。
那位在全真教德高望重的老门长，前冲的身形猛地一滞。
下一秒，他的身体从头到脚，无声无息地裂开，化作了两片，然后又碎成了漫天齑粉，随风飘散。
神魂俱灭。
全场，死一般的安静。
所有人都被这血腥霸道的一幕吓得浑身冰凉。
“现在，可以给我了吗？”
铁面具老者缓缓走向被钉在空中的纯阳掌教。
他伸出手，似乎是想去拿那个木盒。
“你……休想……”纯阳掌教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冥顽不灵。”
铁面具老者叹了口气。
他张开嘴，猛地一吸！
那四头钉住纯阳掌教的阴灵，瞬间化作四道黑烟，被他一口吞入腹中！
“嗝……”
他打了个饱嗝，浑身的气息瞬间暴涨了十倍不止！
周遭的空气都开始扭曲，一股令人窒息的威压，让剩下的几个老道士双腿发软，几乎要跪下去。
“既然你不给，那我只好自己拿了。”
他伸出手，不是去拿盒子，而是直接抓向纯阳掌教的胸口。
“噗！”
手掌轻而易举地穿透了护体炁劲，捏碎了纯阳掌教的胸骨。
在纯阳掌教痛苦绝望的眼神中，他拿走了那个木盒，顺手将他像扔垃圾一样扔在地上。
他打开木盒，看了一眼里面的《风后图》，满意地点了点头。
“借来的东西，终究是要还的。”
他转身，身形再次变得虚幻，即将消失。
“你……你到底是谁……”
地上，奄奄一息的纯阳掌教不甘地问道。
铁面具老者顿了顿，没有回头。
“我说了，我是周圣。”
“只不过，是来讨债的那个。”
话音落下，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空气中，只留下一地狼藉，和全真教众人破碎的尊严与美梦。
……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
龙虎山，天师府。
这里的气氛，同样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只是，这里的战场，没有硝烟，只有唇枪舌剑。
随山派、华山派、崆峒派……十几个道门大派的掌教、长老齐聚一堂，将偌大的议事厅挤得满满当当。
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兴师问罪”四个大字。
而在主位上，当代天师张之维，正眯着眼睛，手里盘着两颗油光锃亮的核桃，神情悠闲得像是在公园里遛弯的大爷。
“天师，我等今日前来，想必您也知道是为什么了。”
随山派掌教站了出来，他是个面容清癯的中年道人，语气还算客气。
“张楚岚以不正当的手段，窃居天师之位，此事已在异人界闹得沸沸扬扬，让我道门颜面尽失！”
“我等今日，代表道门同道，恳请天师能以大局为重，做出决断！”
张之维眼皮都没抬一下，慢悠悠地问：“哦？什么决断啊？”
“三件事！”
华山派掌教是个暴脾气，直接站了出来，伸出三根手指。
“第一！交出天师府所掌握的《炁体源流》！”
“第二！废除张楚岚的天师之位！”
“第三！将他逐出天师府，以正视听！”
这三条要求，条条诛心，摆明了是要把龙虎山往死里逼。
大厅内，空气都凝固了。
所有人都盯着张之维，看他如何应对这泰山压顶之势。
谁知，老天师打了个哈欠，慢条斯理地把核桃收了起来。
“《炁体源流》啊……那玩意儿，老头子我也没见过全本。不过当年祖师爷倒是留下点心得手札。”
他挥了挥手。
“去，把我书房里那个檀木盒子拿来，给各位掌教开开眼。”
众人：“？？？”
这就……给了？
就这么轻松？
他们准备了一肚子的说辞和压力，结果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很快，一个弟子捧着一个古旧的盒子走了进来。
张之维指了指盒子：“喏，都在里面了。谁想要，拿去抄录一份就是了，也不是什么金贵东西。”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接话。
“至于后两条嘛……”
老天师的语气突然一变，那双半眯着的眼睛陡然睁开，精光四射，一股渊渟岳峙的恐怖气场瞬间笼罩全场。
“不行。”
简简单单两个字，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为什么？！”华山掌教急道，“他德不配位！”
“因为，天师度已经传了。”
张之维淡淡地说道，“仪式已经完成，他张楚岚，就是我龙虎山第六十六代天师。这是祖师爷定下的规矩，天师度一旦传下，便无收回的道理。你们是想让我张之维，做龙虎山第一个欺师灭祖的罪人吗？”
一番话，把所有人都噎住了。
他们可以用道德绑架张楚岚，却无法用同样的方式绑架整个龙虎山的传承根基。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
张之维摆了摆手，脸上又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样子，仿佛刚才那股霸气只是错觉。
他叹了口气，一脸“真拿你们没办法”的表情。
“唉，看你们一个个愁眉苦脸的，老头子我看着也心烦。”
“这样吧，我给你们透个底。”
“这天师度呢，是个很玄妙的东西，传下去之后，需要跟新宿主有一个很长的……嗯……磨合期。”
“对，磨合期！”老天师一拍大腿，为自己找到的这个词感到很满意。
“这个磨合期，短则三五年，长则……不好说啊。”
他掐着手指，装模作样地算了起来。
“依老头子我的经验看，楚岚这孩子根骨清奇，天分异禀，怎么着也得……十五年吧！”
“十五年？”众人又愣住了。
“对！十五年！”张之维一脸笃定，“在这十五年里，他需要在我这后山静心潜修，巩固修为，与天师度彻底融合。期间，不会下山，也不会插手任何异人界的事务。”
“你们就当他不存在好了。”
“十五年之后，天师度彻底稳固了，到时候……咱们再坐下来，从长计议。怎么样？”
大厅里，掌教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个脸色跟调色盘似的。
他们听出来了。
这老狐狸，压根就是在和稀泥，耍无赖！
什么狗屁磨合期！
这不就是“今天的事我们十五年后再说”的翻版吗？！
可他们能怎么办？
掀桌子？
跟这位绝顶高手掰掰手腕？
借他们个胆子也不敢啊！
最终，众人只能憋着一肚子火，捏着鼻子认了。
“好……那就……依天师所言。”
看着众人一个个吃了苍蝇般的表情，灰溜溜地告辞离去，张之维的嘴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微笑。
他重新拿出那两颗核桃，在手里慢慢盘着，嘴里哼起了不知名的小调。
小崽子们，还想跟老夫斗？
再练一百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