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时分,队伍终于冲出沙漠。
前方是熟悉的草原景象——虽然草还不够茂盛,但至少能看到绿色了。
远处有条小河,在晨光下泛着粼粼波光。有鸟在飞,有野兔在草丛里探头探脑。
活着的感觉真好。
萧辰勒住马,让队伍在河边休整。马匹需要饮水,人也需要喘口气。
昨晚那场恶战虽然时间不长,但消耗极大,所有人都累得够呛。
青凤忙着给伤员处理伤势。
大多数是内伤——被冲击波震的,或者摔下马时摔的。
草原汉子皮糙肉厚,但内伤比外伤难治,需要用药调理。
乌兰雪坐在一块石头上调息。
她脸色还是白,但比昨晚好多了。
冰凰之力正在体内快速循环,每循环一圈,气息就稳固一分。
冰蓝色的光芒在她周身若隐若现,连周围的草地都结了一层薄霜。
萧辰走到河边,掬水洗脸。水很凉,激得他一哆嗦。
他看着水里自己的倒影——满脸胡茬,眼窝深陷,一副难民相。
“得收拾收拾。”
他自语,“这副样子回京,守城的兵都认不出我。”
“认得出来。”
乌兰雪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他身边,“你这张脸,化成灰都有人认得。”
萧辰侧头看她:“恢复得怎么样?”
“七成。”
乌兰雪说,“冰凰之力觉醒后,恢复速度比以前快很多。
再有一天,就能完全恢复。”
她顿了顿,看向萧辰:“你昨晚……好像没完全用全力。”
萧辰点头:“留着劲儿对付后面的。
李庸只是个马前卒,他背后的‘主人’还没露面呢!底牌不能一次打完。”
正说着,远处传来马蹄声。
很急,很快。
所有人立刻警觉,握紧武器。
萧辰抬手示意别慌,自己走到高处眺望。
东边地平线上,出现一队骑兵。
人数不少,至少五百骑。
马是草原马,但骑手的装束……很杂。
有穿皮甲的,有穿布衣的,甚至还有光膀子的。
队列也不整齐,跑得七零八落。
但速度很快。
眨眼间就冲到眼前。
为首的是个光头壮汉,满脸横肉,左脸上有道狰狞的刀疤。
他勒住马,眯眼打量着萧辰一行人,目光最后落在那些战马上。
草原上,好马就是硬通货。
“你们哪部的?”
光头壮汉开口,声音粗哑,“这些马不错,借我们骑几天。”
这不是借,是抢。
萧辰没生气,反而笑了。
他看向铁木尔挑的这五百战士——虽然经过昨晚恶战,有些狼狈,但个个眼神凶悍,握刀的手稳得很。
草原汉子最讨厌两种人:一是抢马的,二是抢女人的。
光头壮汉两种都占了。
“想要马?”
萧辰问,“自己来拿。”
光头壮汉咧嘴笑了,露出一口黄牙:“够胆!”
他一挥手,身后五百骑散开,呈半圆形围上来。
这些人显然常干这活儿,配合默契,封死了所有逃跑路线。
萧辰这边,战士们没动,但手已经按在刀柄上。
只等萧辰下令。
乌兰雪走到萧辰身边,低声说:“我来吧!刚好试试新能力。”
“别弄死了。”
萧辰说,“留几个活口,问问来历。”
“知道。”
乌兰雪上前三步,站定。
她没拔剑,就那样站着,看着光头壮汉。
光头壮汉被看毛了:“小娘们,你看什么?待会儿老子——”
话没说完,乌兰雪抬手,虚空一按。
“跪下。”
两个字,声音不大。
但光头壮汉感觉像是有一座山压在了肩膀上。
他胯下的战马嘶鸣一声,四蹄一软,“噗通”跪倒在地。
他自己也跟着摔下来,脸朝下砸在草地上,啃了一嘴泥。
他身后那五百骑,也全跪了。
不是他们想跪,是膝盖不听使唤。
一股恐怖的威压笼罩全场,像是有头远古凶兽在盯着他们,动一下就得死。
所有人都懵了。
草原上强者为尊,他们见过能打的,见过力气大的,但没见过光凭气势就能压趴五百人的。
这他娘的是妖怪吧?
乌兰雪收手,威压散去。
光头壮汉爬起来,脸色煞白,看乌兰雪的眼神像看鬼:“你……你是什么人?”
“北狄王,乌兰雪。”
乌兰雪平静地说,“你们是哪部的?谁的手下?”
光头壮汉听到“北狄王”三个字,腿又软了。
他噗通跪下,磕头如捣蒜:“王……王上饶命!小的是秃鹫部的,我们……我们就是混口饭吃,不知道是您啊!”
“秃鹫部?”
萧辰走过来,“你们首领不是叫巴塔尔吗?
我记得他去年死了,秃鹫部就散了。”
“是散了……”
光头壮汉不敢抬头,“小的们没饭吃,才……才干这营生。
王上饶命,我们以后再也不敢了!”
萧辰看向乌兰雪。
乌兰雪沉吟片刻:“你们想吃饭?”
“想!想!”
光头壮汉拼命点头,“草原遭了灾,牛羊死光了,不抢……没活路啊!”
“那就换个活法。”
乌兰雪说,“从今天起,你们编入‘北冥铁骑’。
有军饷,有饭吃,但得守规矩。
抢掠、欺凌、内斗,犯一条,杀无赦。干不干?”
光头壮汉愣了:“北冥铁骑?那是什么?”
“我的军队。”
乌兰雪说,“要打仗的军队。可能会死,但死得堂堂正正,死后有人收尸,家人有抚恤。”
她看向那五百人:“愿意的,留下。不愿意的,现在可以走,我不杀你们。
但再让我看见你们抢掠,下次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五百人面面相觑。
有人想走,但看看那些跪着的马,看看萧辰身后那五百杀气腾腾的精锐,再看看光头壮汉那怂样……走了又能去哪?
继续当沙盗?下次碰到硬茬子,可能就真死了。
一个年轻汉子站起来,咬牙说:“我干!反正都是死,不如死得像个爷们!”
有人带头,其他人也陆续表态。
最后,五百人全留下了。
光头壮汉——他叫哈尔巴拉,意思是黑虎——成了这支新编队伍的临时队长。
乌兰雪让他带着人跟在队伍后面,先去黑狼谷报到,接受整编和训练。
处理完这事,队伍继续出发。
路上,萧辰问乌兰雪:“你打算怎么养这支军队?草原现在百废待兴,可没多少余粮。”
“我有办法。”
乌兰雪说,“冰凰之力觉醒后,我脑子里多了些记忆……关于上古时期,草原的治理之法。其中有一条,叫‘军屯制’。”
“军屯?”
“军队平时种地、放牧,自给自足。战时出征,粮草从屯田里出。”
乌兰雪解释,“草原地广人稀,适合搞这个。
把各部散落的牧民集中起来,划定草场,统一放牧。
多余的劳动力编入军队,闲时生产,战时打仗。”
萧辰眼睛一亮:“这法子好。既能解决吃饭问题,又能快速扩军。
但……各部首领能同意吗?这可是要动他们的根基。”
“会同意的。”
乌兰雪说,“因为他们没得选。草原刚经历大灾,各部损失惨重,光靠他们自己,熬不过这个冬天。
跟我合作,有饭吃,有军饷,还能重建家园。
不合作,就等着饿死或者被我剿灭。”
她说得很平静,但话里的杀意很明显。
萧辰笑了。
这才像个王。
不再是那个迷茫的新生体,也不是单纯继承冰凰力量的传承者。
她有了自己的意志,自己的手段,自己的路。
队伍又走了一天。
傍晚时分,前方出现一座关城。
不是玉门关,是更靠西的“阳关”。
关城不大,但地理位置重要,是草原通往中原的要道之一。
往常这里商队络绎不绝,热闹得很,但现在……
关城紧闭,城头上旗帜稀疏,看不到几个人影。
萧辰皱眉:“不对劲。”
他示意队伍停下,自己策马上前,来到关城百步外。
城头上冒出几个脑袋,是守军。
但装束很杂,不像正规边军。
为首的是个瘦高个,脸色蜡黄,手里拎着把弓。
“站住!干什么的?”
瘦高个喝问。
“大胤镇国公,萧辰。”
萧辰朗声道,“奉旨回京,途经此地。开城门,让我们进去歇息。”
瘦高个愣了愣,随即冷笑:“镇国公?老子还天王老子呢!
现在边关戒严,谁也不许过!赶紧滚,不然放箭了!”
他身后那几个兵真的张弓搭箭,对准萧辰。
萧辰眼神冷了下来。
边军再怎么骄横,也不敢对镇国公这个态度。这些人……不是边军。
“你们是谁的兵?”
他问,“守将呢?”
“守将病了,现在这里老子说了算!”
瘦高个不耐烦,“赶紧滚蛋!”
乌兰雪策马过来,低声说:“城里有血腥味。”
萧辰也闻到了。
风从关城方向吹来,带着淡淡的、铁锈般的腥气。
是血,而且量不小。
“城破了。”
萧辰判断,“这些人占了关城,冒充守军。”
“怎么办?”
乌兰雪问,“强攻?”
“不用。”
萧辰看向身后那五百精锐,又看了看更远处那五百新收的沙盗,“正好,拿他们练练兵。”
他调转马头,回到队伍。
“哈尔巴拉!”
他喊。
光头壮汉赶紧跑过来:“王……王夫有何吩咐?”
“给你个任务。”
萧辰指着关城,“带着你的人,把城拿下来。
一个时辰内,我要坐在城楼里喝茶。”
哈尔巴拉脸色一苦:“王夫,我们……我们没打过攻城战啊!”
“所以才让你去。”
萧辰说,“打赢了,你们正式入编北冥铁骑。
打输了,或者跑了一个人……你知道后果。”
哈尔巴拉咽了口唾沫,看了看萧辰,又看了看乌兰雪。
两人都面无表情。
他懂了。
这是投名状。
不交,就得死。
“妈的,拼了!”
他一咬牙,转身冲自己那五百人吼道,“兄弟们!王上给咱们机会了!
拿下关城,吃香的喝辣的!拿不下,老子第一个死!干不干?”
五百沙盗面面相觑,然后齐声吼:“干!!”
“好!”
哈尔巴拉抽刀,“跟我上!”
五百人呼啦啦冲向关城。
虽然队形还是乱,但气势不错。
城头上,瘦高个慌了:“放箭!放箭!”
箭雨稀稀拉拉射下来。
沙盗们举着抢来的破烂盾牌,或者干脆用马尸当掩体,硬顶着往前冲。
有人中箭倒下,但更多的人冲到了城下。
城门是木制的,不算厚。
哈尔巴拉带头,几十个壮汉抱着临时砍的树桩,喊着号子撞门。
“咚!咚!咚!”
撞门声如战鼓。
城头上,瘦高个急得跳脚:“倒油!点火!”
但没人动——他们人手不够,守城器械也缺。
“轰——!!”
城门终于被撞开。
哈尔巴拉第一个冲进去,迎面撞上一个持刀汉子。
他侧身躲过刀劈,反手一刀砍在对方脖子上。
鲜血喷溅,他抹了把脸,继续往前冲。
五百沙盗如狼入羊群,杀得那些冒牌守军哭爹喊娘。
萧辰在外面看着,点点头:“还行,有点血性。”
乌兰雪却皱眉:“太乱了,没有章法。这样打仗,伤亡会很大。”
“所以需要训练。”
萧辰说,“等到了黑狼谷,让铁木尔好好操练他们。”
半个时辰后,战斗结束。
关城拿下。
哈尔巴拉浑身是血,拎着瘦高个的人头跑出来,单膝跪地:“王夫!城拿下了!杀了八十七个,俘虏三十多个。
我们……我们死了二十三个,伤四十多。”
伤亡不小,但至少拿下来了。
萧辰点头:“干得不错。从今天起,你们就是北冥铁骑第三营。
哈尔巴拉,你是营正。”
哈尔巴拉眼圈一红,重重磕头:“谢王夫!”
萧辰策马入城。
关城里一片狼藉,到处都是血迹和尸体。
守军的值守房里,找到了真正的守将——被捆着塞在床底下,已经饿得奄奄一息。
救出来后,守将老泪纵横:“萧将军!您可算来了!
三天前,一伙流寇冒充商队混进来,半夜里动手……弟兄们死伤大半啊!”
萧辰安抚了几句,让他好好养伤。
接着审问俘虏。
瘦高个死了,但还有几个活口。
一审之下,得到了个重要情报——
这伙流寇不是普通的沙盗,是有人花钱雇的。
雇主的要求很怪:不要钱不要粮,只要占住阳关,不许任何人通过,尤其是……从草原方向来的。
“雇主是谁?”
萧辰问。
“不……不知道。”
俘虏哆嗦着,“是个蒙面人,说话怪腔怪调的,不像中原人。
他给了我们五百两黄金,说事成后再给五百。”
“还有什么特征?”
“他……他左手缺了根小指。”
俘虏突然想起来,“对!左手小指断了一截,用铁套子套着!”
萧辰瞳孔一缩。
左手缺小指。
这个特征,他记得。
三年前,京城那场清洗中,有个官员为了表忠心,自断一指。那人叫……周延。
前礼部侍郎,李庸的同党。
李庸“死”了,周延还活着。
现在,周延雇人堵阳关,不让他回京。
看来,京城的水,比想象中还要浑。
萧辰站起身,看向东方。
天色渐暗,星辰初现。
还有八百里路。
等着吧,周延。
老子这就来,找你算账。